楚家莊裡,楚宴清拼命拿衣袖擦着錦扇上黢黑的污漬,仰頭看向昔日好友,心裡又惱又恨:
“我知道天阙台一事後你心灰意冷,可是事情還沒有到不可解決的地步,你既然肯來找我,為何不肯與我坐下來細說分明?難道你當真不認師父,不要師門了嗎!”
“楚宴清,當初你知道令堂就是魔族大女使陰燭的時候,看着她那張臉,你還叫得出‘母親’二字嗎?”
山輕河面無表情地看着臉色慘敗的楚宴清,繼續道:“你以為現在的我聽見裴顔的名字,還會感激涕零嗎?”
母親是魔族女使的事一直是楚宴清心裡的一道疤,更何況這件事跟他父母雙亡一時息息相關。這些年來别說外人,便是每年父親的忌辰,也無人敢在莊内輕易提起。此刻他乍然聽人提起母親,不免心上一冷,突然有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山輕河了。
“山兄,你是被逼無奈的是不是?是魔尊逼你這麼做的是不是?”楚宴清與他隔空對峙,聲音隐約顫抖。
“沒有人能強迫我。”山輕河拭過劍鋒,直指楚宴清,“一看見你們,我就想起曾經的自己是多麼可笑而愚蠢,想起裴顔是如何一次一次玩弄戲耍,衆人是如何一次一次嘲諷奚落。”
“你卻對我說,要心、系、師、門。楚宴清,”山輕河俯身沖下,巨大的喋血陣綻放在他身後,頃刻間吞噬了無數楚家子弟的性命,“你不覺得荒謬嗎!”
“當啷!”一聲,楚宴清的玄金色法陣與山輕河的赤色法陣頂撞在一起,兩陣碰撞引起一陣風雲交際。魔兵趁機攻入楚家和衆人打作一團,眼看一個弟子睜着眼死不瞑目倒在腳邊,楚宴清終于相信山輕河是真的入魔了。
自古正邪不兩立。
楚宴清掌管楚家已久,魔尊複活後更是帶領楚家奮戰在除魔衛道的前線上,縱然他為山輕河痛心,也不能看着楚家子弟在自己身側白白枉死。
“既如此,就别怪我了!烈火玄風!”楚宴清大喝一聲震開山輕河,一金一紅兩隻鳳凰沖破雲霄盤桓在楚家上空,不多時便俯身叫嚣着殺向山輕河。
“山輕河你背出天道戕害無辜,你我兄弟......我......”楚宴清語氣顫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後面的話了。
山輕河一劍砍掉一隻玄風的頭顱,猝不及防被另一隻踏上後背狠狠一抓,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崩出一大片血,剛好灑在楚宴清臉上。
山輕河咬着牙微微一笑,趁他失神之際,一劍刺向楚宴清脖頸,楚宴清驚顫躲過,卻還是被削掉一縷頭發,臉頰被魔氣所傷,劃破一道狹長傷口。
真實的刺痛感徹底讓他清醒。
楚宴清心下已死,合掌召喚,烈火玄風紛至沓來,“......你我兄弟,一刀兩斷!”
山輕河剛恢複修為不久,且魔修與他并不十分相契,纏鬥時間久了不覺露出幾分不敵,但眼下他别無選擇,隻能繼續和楚家抗衡厮殺下去。直到紅面紗趕到,一劍擊退楚宴清,山輕河也不甘示弱反身回去追了一劍,楚宴清趁機死死抓住他手腕,眼神驚疑交織,直到他感覺山輕河的手故意順着他的力道向前一伸,趁他恍神,山輕河二人這才倉惶逃離。
火焰裡,楚宴清捂着腹部的血窟驚駭萬分,眼睜睜看他二人離開,卻遲遲沒有讓手下去追。
“家主!山輕河真的入魔了,您不能再手下留情了!這一戰我們死了太多兄弟了,那可都是我們的家人啊!”副手滿臉是血,他的弟弟死在剛才的混戰裡,楚宴清恍惚退讓的表現讓他心生不滿。
楚宴清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晚上:四周殺戮無數,楚家一夜之間天翻地覆,他自己也差點一命嗚呼。如今幾年過去,重來一遍的始作俑者竟成了當年與他攜手并進的人,這讓楚宴清無論如何接受不了。
可如今滿院子死傷無數的事實又逼着他做決定......
楚宴清扶着人站起,第一次感覺身上的擔子是那麼沉重,壓得他擡不起頭。
“傳令,”楚宴清咽下嘴裡的血,“通知修真界各大門派,昔日朱華仙君山輕河堕入魔道,偷襲楚家,手段陰毒,我楚家與山輕河,不複舊好——”
“......再難相容!”
長風吹起一陣黑煙,楚家特有的玄風之火漸漸熄滅,徒留滿地灰燼殘害和幾十具楚家弟子的屍體。
楚宴清看着一片狼藉的楚家,想起那一年雲開雨霁月明風清,他和山輕河因裴顔結識,二人一見如故把酒言歡......後來的事卻像一個可怕的輪回,反反複複在幾人之間上演。
楚宴清指尖發冷,朦胧間感覺自己窺探到一絲天道玄機。待要細想,卻被一道聲音打斷:“楚家主!”
湯小七失魂落魄地從廊下走來。自從一個月前他突然造訪說要加入楚家,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在人前現身,“方才是師兄來過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