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故意壓着聲音:“爾等禁軍,當以護衛大内為責,放火燒屋,為殺二人,将十萬宮婢内官全部置于險境,真是好狗。”
“你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人不再說話,隻攔着他們,不讓他們離開這裡半步。
一桶桶水被宮女太監運來此處,火勢漸漸被控制,殺手們知道不能被看見,隻好收刀撤退。
“同澤,放我下來吧,若天亮前出不去宮門,你我仍舊會死,與其都死了,我更希望你能活着。”
“不……”戚戎傷得也不輕:“我不會丢下你!”
“讓我下來吧……我隻是個閹人,命賤。”
“憑什麼!閹人怎麼了!你是我生死相托之人,你與我出生入死,是兄弟,是親人!憑什麼就因你那一刀,就要否定你的一切?”
那一刀把人切出三六九等,或許不用切,人生來也是三六九等。
那一刀,隻不過是給世人演繹虛僞正義的理由,從古至今皆如此,皇帝昏庸,天下人怪妖妃,找不到理由怪女人了,他們便怪閹人,他們從來要的都不是正義,更不在乎真相……
太監是皇帝的爪牙,做的都是帝王心中想做的事,那些事最髒最見不得光,但到頭來,隻有太監抗下所有的罵名。
晏徽自小就伺候宣帝,因懂帝王心思而受寵,成也心思,敗也心思。他為宣帝做了太多龌龊事,宣帝多疑,宴徽知道的太多,這對他來說是威脅。
皇家臉面,比什麼都重,殘腿隻是借口,但就這一個有礙觀瞻的借口,就能抹殺他十年來的赫赫戰功!
戚戎體力見底,腳步沉重,最後,兩個人都倒在宮牆邊,誰都爬不起來了。
戚戎從懷裡掏出一條舊皮鞭:“無衣,我将鞭子取來了,還給你。”
宴徽咳着血,掙紮着将戚戎摟進懷裡,眼裡滿是淚水:“你終于記得還我了。”
“别再……弄丢了……”
宴徽将鞭子好好地收進懷裡,戚戎就躺在他的腿上,聽他說着:“我幼年被虜,挨那一刀挺過來了……關山被圍,我從屍山血海裡逃出,東下瀚海,洶湧波濤沒能将我吞沒,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我雖是閹人,亦有志向,隻是沒想到…….哈哈哈哈……”
“沒想到……沒能血祭邊關,卻死于天恩聖意……”
“哈哈哈哈……”兩人的笑聲,回蕩在空闊的廊上,戚戎笑聲漸漸淡去,疲憊地靠在宴徽懷裡,閉上雙眼。
“同澤,”宴徽咽了咽口水,如今,他終于有勇氣說出這句話:“我愛你……”
戚戎合上雙眼,清淚從眼角滑落,他想回應,但……
宴徽感到懷裡的人呼吸漸漸弱了下去,最後連一點反應都沒了,他心一驚,一種不好的感覺從心底毛毛地冒了出來。
“同澤……同澤你醒醒……不能睡……不可以睡……”宴徽聲音帶了哭腔,他忙扒開戚戎的衣裳,這才發現他胸口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心脈斷了!
他是什麼時候受的傷,他竟然沒發現!
那……那他是怎麼撐到現在的!
“不……不要,同澤你醒醒,我再也不拒絕你了,隻要你能醒過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求你……求你不要走……你這個混蛋,我們不是說好了一道回泠州……”
天色漸亮,春冰消融,這是新年的第一場春雨,霧雨朦胧。
馬蹄聲傳來,宴徽淚眼望去,那是火紅的赤骥。馬蹄踏着晶瑩的水花,紅梅踏着冰晶綻開。
鳴驺辭鳳苑,赤骥最承恩。
這匹老馬年邁,被宴徽好好的養在宮中,這馬通靈,好似知道主人有危險,突然掙脫缰繩跑出馬廄。
宴徽用他瘦小的身軀,扛起戚戎逐漸冰冷的軀體:“同澤……我帶你回家……”
老馬識途。
東都容不下戚同澤,世上也再無宴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