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被闖入的僧人吓了一跳,那人一身黑衣如墨,右手執破妄,左手上的佛珠纏成兩圈,在虎口與外腕間挂着,那兩段佛珠一長一短,短的那一小段佛珠勒在手上,長的那一圈松垮着落到了手腕。
他從進門,就一直垂着眸,一副慈悲高僧的樣子。巫銘的虛影就在他身邊,他還能從他口中隐約聽到玄蕭碎碎念着的經文。
巫懷全緩緩開口:“閣下不請自來,未免也太不把我巫懷全放在眼裡。”
那僧人則直接閉上眼,他的話語如鐘聲一般傳來,雄厚的内力使得他的聲音低沉沉的:“你若肯起個頭,歸順北玄,餘也不必造殺孽。”
“玄泱擁兵自重,造反竊國,至使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如今上位更是殘暴不仁,對前朝舊臣趕盡殺絕,有官員隻不過一句歎惋,便遭你滿門抄斬,如今你這賊人鷹犬還想要将這浩浩江湖變成你玄蕭一言之堂不成?我巫懷全倘若還有一口氣在,便不會叫你得逞!”說着,巫懷全拔了劍。
“你的全族,将因你的固執迂腐而死。”玄蕭冷冷地說。
“要殺他們,你需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巫懷全的武境與玄蕭差距不大,他是有與玄蕭一戰的實力的。
“将銘兒送回屋裡去!”他朝奶娘喊。
襁褓裡的孩子哭鬧着,朝着父親伸出肉嘟嘟地小手,可他無能為力,隻能任由着奶娘抱着藏進了柴草堆裡。
巫銘望着一切,知道這一切的緣由後,他心中情緒複雜,他明知夢境中的玄蕭聽不到他說話,可他還是癡癡道:“為了北玄,你便濫殺嗎?以武力平悠悠衆口,這便是你的道?”
巫懷全話音剛落,夢境中的玄蕭臉上的神情陡然一變,方才的慈悲瞬間消失不見:“單憑武境,我或許殺不了你,但餘……修的功法可不止名門正派的啊。”玄蕭的笑帶着幾分邪氣。
巫懷全冷嗤一聲,很快與那黑衣僧人搏殺起來,可那黑衣僧人太過強大,巫懷全根本無力招架,很快身上便挂了彩。
“邪功……”巫懷全心下一驚。
“江湖上需要這樣一個典型,殺雞儆猴,很遺憾,你巫家,就是被殺的那雞。”北玄初定,天下尚未坐穩,難保江湖中有人起意,繼續與新朝作對,他急需震懾那些江湖人。
那黑衣僧人出手即殺招,最終巫懷全抵擋不住,終于露了緻命的破綻,和尚尖銳的利刃直指巫懷全咽喉。
“父親……”巫銘哭喊着朝巫懷全跑去,想要攔住那一劍,可他做什麼都沒有用。
巫懷全倒下了,巫家人有還手之力的男子拿劍做着最後的反抗,女子老人則隻能四處躲藏逃竄,有人想要逃出門去,卻發現門已經被那人用符死死封上。
“不……”巫銘極力地想要攔住那人殺戮的杖,可他隻能一次次地穿過那些虛影,眼看着族人一個個倒下。
“玄蕭!我要殺了你!”巫銘哭喊,他捏着拳頭,一下一下地砸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哭喊聲消失了,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巫銘癱坐在地上,望着那人瀝着血水的衣角,看着紅色灑滿整個院落,那和尚就在雨中盤坐下來,金色的梵文從那人身上緩緩流出,包裹着整個院落,念了許久,直到最後一個字結束他方起身。
巫銘咬着牙,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充滿了恨意的字:“虛僞……”
巫銘沒注意到玄蕭是何時結束超度起身的,他回過神時,玄蕭已經走到巫懷全的屍身旁,将巫懷全的血玉扳指取下,又将火油倒在宅子中每一個角落。
玄蕭手握火折子,火油厚厚的,漂在血水之上,那人随手扔出,火勢很快将院子包圍,那人眼眸一偏,望見柴房,提步走了進去,巫銘也緊跟着進去。
嬰兒很安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盡管他才一個月大,巫銘卻知道,嬰兒的眼睛,他正死死地盯着面前這個可以輕易将他弄死的人。
和尚撥開幹柴,将孩子抱在了懷裡,他又将那枚血玉扳指塞進襁褓,巫銘聽到那人聲音溫和,與方才判若兩人:“活下去,殺了我……”
巫銘見那孩子很快閉上了眼,而玄蕭抱着孩子,用真氣隔開烈焰,足踏着火紅的蓮花離開了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