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人您說懷真啊……”賀老夫人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句解釋的話。
孤月懶得再廢口舌,他明白自家主子想做什麼,也不等玄蕭開口,推着他就直直闖入了賀宅。
玄蕭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他生來就不是個薄情的料,血脈之情他斷不掉。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幾個月前那次偷闖民宅,成了他們的最後的一面。
他望見院中搭建的靈堂,裡頭放着一個粗制的椿木棺椁,悲憤由心而生:“賀家便是這般對待兒媳的麼?”
玄蕭深信,能放任自己兒子把兒媳毆打緻死的當家主母,絕不會是什麼好人。
那賀家老夫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位國師大人為何跑來他們家來問自家兒媳的事情,這讓她覺得自家門面被丢盡了。
她搪塞道:“大人,旁人與我家大媳非親非故,這是我們賀家的家事,官府也管不着啊!”
“好一個家事,出了人命,你與老夫說是家事!好一個非親非故,莫恒與莫懷真難道不是親人嗎?”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哪裡管……”
玄蕭聽了這話,怒不打一處來,他鮮少失态,他竟是一怒之下口無遮攔:“莫懷真乃老夫的親姊姊,你賀家戕害朝廷命官的家人,難不成老夫還不能讨個說法了?”
在場之人俱是一愣,莫恒也愣住了,他根本不知本家有這麼一位叔伯。難怪他覺得玄蕭面善可親,他與自己父親莫懷民長得确實有幾分相像。
莫懷民是莫二爺,他從小就好奇家裡為什麼沒有大爺,他問莫老太爺,爺爺也不回答他,他一度以為,莫家是将女子也算在宗族排行裡頭,姑姑便是莫家大娘,如今才知道,當朝國師竟是莫家人。
賀家這下知道自己攤上事了。
“去天阙府。”玄蕭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豐舉,你去莫府傳信,叫他家家主上天阙府。”
賀老婦人腿抖得像篩糠,玄蕭沒再理料她,徑直去往天阙府,殺人兇手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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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之上,賀大爺振振有詞。
賀歡大言不慚道:“莫氏乃是我賀家用八擡大轎娶來的,既已是我們家的人,她死活都是我賀家的人,旁人怎管的着?”他将“旁人”二字說得極重。
就在此時,莫家老太爺也來了。
就見一個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一個中年男人的攙扶下走到堂前。
莫恒見了來人,忙行禮:“孩兒拜見祖父、父親。”
玄蕭坐在輪椅上,眼神不帶一點溫度,隻淡淡地掃了一眼來人,便移開了目光。
莫光遠雖為女兒的死傷心,卻依舊堅定地認為,那是賀家的事,他無權幹涉,他摸着淚:“知府大人,老朽的女兒沒了,老朽怎會不心傷?但賀大畢竟是真兒的丈夫,還請大人,從輕發落……”
賀歡聽到自己的老丈人都這般說了,便更加笑得肆無忌憚,向玄蕭投去挑釁的目光。
“祖父?”莫恒用不可置信地眼神望向那個對他疼愛有加的爺爺,世俗禮教如此,他知道爺爺沒有做錯,但他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一切不該是這樣。
一個聲音,突兀地闖入莫老太爺的耳:“你隻是将女兒嫁了,而不是賣了。嘶……不對,聽說你們莫家是為了和賀家換個什麼産業,因此才拿懷真聯姻,這麼說,人還不是賣的,是送的。”說話的人,不是旁的,正是玄蕭。
莫光遠眯着眼睛仔細瞧向說話的人,隻覺得眼熟,攙着他的莫二爺認出了玄蕭:“兄長?”
莫老太爺這才想起這人是誰,他試探地喚了句:“懷微……”
玄蕭沒有應,他不是來這裡認親的,他隻冷笑着對莫家人說:“你們是好了,賀莫兩家結為姻親,互利互惠,現在你的女兒沒了,你還是隻在乎你們那點銀子和那點人情人脈。”他面上依舊淡然,語氣平平,沒有波瀾。
賀莫兩家,用莫懷真牽線,建立親屬的互相關系,從而能借着姻親這層關系來獲得對方帶來的利益,玄蕭活了上千年,對這些“賣女兒”的愚拙與龌龊事早已看透。
就算如今莫懷真死了,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好不容易才搭建起來的聯系,無論是基于世俗禮教還是利益權勢,兩家都定會咬死是家事,來将對家族的影響降低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