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玄蕭不知怎地,聽到“山千仞”不辭而别,心中像是被挖走了一塊。
忽然,遠處傳來小太監的喊聲:“國師,陛下聽說您醒了,召您入宮見駕。”
玄蕭當即換了衣裳随太監進宮。
殘雲薄日,宮牆晦暗,烏鵲在屋瓦間低飛,時不時傳出幾聲嘲哳啼鳴。
見到宣帝時,玄蕭隻覺眼前人似是一夜間老了十歲,華發雲鬓,暮氣沉沉。
宮殿空曠,全程隻有玄蕭的輪椅碾在金磚上的細微擦響。
“陛下。”玄蕭行禮。
“國師……你可知你告假生病的這幾日,九牧又發生了什麼嗎?”宣帝目光呆滞。
“臣……臣來時,在路上已經聽說了,兇手正在調查,望陛下節哀。”
“是天要亡我大玄……”
玄蕭一聲不吭地垂着頭。
許久後,宣帝抹去眼睛餘淚,振作了些許:“國師,北玄是不是要亂了?”
“陛下龍體康健,賊子還沒這個膽,當下之急,陛下還是瞞下此事,再在宗室子侄之中擇選儲君為妥。”
“死的,是朕的孩子!”玄蕭字字句句都在考量國事,除了那句節哀,并無半點關心他的心情,宣帝怒由此來。
玄蕭瞧見,當即下了輪椅,跪在地上。
玄铮看着玄蕭搖搖欲墜的身子,不知怎的,生出些同病相憐之感來,語氣又變了:“朕要沈家涉事人等,通通陪葬,逆行雲護儲不利,下獄待審。”
玄蕭眸光閃爍,看來山千仞并未向宣帝透露自己去過九牧的事,他莫非真的就隻是來救自己的?
這疑惑隻存在了一瞬,下一秒,宣帝又開口了:“你讓朕在宗室子侄中另立儲君,但朕,還有一個選擇。”
聽到這話,玄蕭猛然擡頭,對上宣帝望不穿底的眼眸。
“都察監在今年的人丁計查中有了發現,鶴霜梧,疑似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寄養在城中一處首飾鋪子裡,算算年月,與當年和梓兒的那次荒唐事算吻合。”
“陛下,現下掌握線索不足,又如何斷定那兩個孩子的母親是鶴霜梧,且父親就是太子殿下?這麼做會不會太……”
玄铮打斷玄蕭的話:“是不是不重要,就算那孩子的父親不是梓兒,也得是梓兒。”
這句話出來,玄蕭什麼都明白了,玄铮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從宗室中另開一支,放不下的不是血脈,而是正統。
“鶴相回來估計還得兩個月,陛下要臣怎做?”
“朕很是欣賞鶴相,她在此事之上欺君,朕也可以不追究,她既将皇嗣藏起,這一動作,你覺得,動機為何?”
玄蕭順話接道:“可能有二,第一種可能是,她将皇嗣藏匿,為的就是不讓孩子與皇家有所牽扯,第二種,則是打算挾天子以令諸侯,打的垂簾聽政的算盤,臣說句大不敬的話,她待群龍無首時,将孩子推出,便可竊國。”
宣帝龍視玄蕭:“朕想去母留子,國師替朕參謀參謀?”他說得是“替”而不是“幫”。
“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
“你是覺得不妥,還是對自己曾經的徒弟于心不忍?”這個問題是緻命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玄蕭直視玄铮:“但是偏私,非忠臣所為,臣說留留下鶴霜梧,陛下或許不信,但臣真确為國。”
“怎麼說?”
“孩子尚小,沒有父親,對母親極為依賴,考量為情,二來,鶴霜梧身後并無龐大家族,就算垂簾,倚仗仍舊是玄氏正統,而如今後宮,鮮有類者,陛下福祚綿長,不必心憂百年身後事。”
先帝在時,前朝把緊,為穩世家,後宮充納以及太子妃嫔盡是高門,因此鮮有寒戶。宣帝繼位後,雖給玄辛梓選過不少側妃,可玄辛梓愣是一個都沒碰過,後來便不了了之送出宮去。
宣帝三十過後,不知怎的,一夜間不再寵信任何妃子,再後來,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子,都多年不曾選秀,後宮妃嫔也再無更變。
玄蕭這番話雖有私心,卻也在理,況且依宣帝來看,玄蕭尚未冷血到六親不認的境地,反倒叫他放心。
“那便留着鶴霜梧吧,但你一定要在她回朝前,将太子的位置穩牢實了,不可再生變數,否則逆行雲,便是你的前車之鑒。”
“臣遵旨。”玄蕭叩首而下。
玄蕭出殿時,正好瞧見司禮監的幾個領頭的大太監捧着一堆賬冊與信件進去,沈家與池彥勾結謀逆之罪想來是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