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銘許久沒與玄蕭親近,他一頭青絲散開來,落在玄蕭脖頸,玄蕭被撓得直顫,口中嗚嗚咽咽,他沒喚别的,偏偏是在喚巫銘的名字。
蘊藏冬春,夏澤正是豐潤時,兩崖夾瀑,江水湍急,在盛夏蟬鳴的夜,一瀉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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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已過,宴徽還不見玄蕭蹤迹,便離開都察監去往國師府。
宴徽見大門沒關,便直接走了進去,孤月在前院練刀。
“你們家大人呢?”
“還沒起呢。”孤月将雙刀往邊上一擲,在衣服上抹淨手上的汗,對宴徽說:“您找他有事?”
“什麼?還在睡着?本督在都察監等他,等一早上了,明日就要見陛下朝會議事了。”宴徽語氣有些急促。
孤月一聽,連忙朝玄蕭卧房跑去:“我這就去喊大人。”
宴徽跟在孤月身後:“你家大人從不會在大事上耽擱,今天怎麼回事?”
“我家大人昨晚一晚上都在藏書閣,天亮才回屋,怕是一晚沒睡……”
孤月推開門,玄蕭正在穿戴,隻是他能看出玄蕭沒有什麼精神。
宴徽看見玄蕭頂着個黑眼圈,嘲笑道:“昨晚幹什麼大事了?怎麼這副模樣?”
這話在孤月聽來不過就是一句普通的問候,在玄蕭聽着卻是十分敏感的,他整理衣裳的指尖抽了一抽,但很快調整好表情:“查了一夜威源縣糧稅。”
“查這個做什麼?”宴徽覺得查那賬并無用處:“明日朝會,陛下便會拟旨組閣,現在你我重點在于司禮監和六部拟出來的人員名單上,事關重大,直接關系到你手上現有的實權,這些無關緊要的先放放。”
“這事得拖,霜兒還沒回來,玄铮也是被沐長齡一夥催得緊,他自己未必想這麼草率就組閣。”
“可是已經……”宴徽的話被打斷。
“聖旨未下,那便不算成,老夫查威源賦稅,為的就是拖住這道聖旨。”玄蕭拄着拐杖走到屋外:“最近腿腳恢複了許多,已經能正常行走了。”
“你能跑也沒用。”
玄蕭搖搖頭:“把北玄比喻作斷腿的,它站不起來,便需要輪椅,輪椅的組構複雜,由各個部件組合在一起才能運作,北玄需要走動,不得不用輪椅,這個輪椅便是當下拟旨要組建的内閣,陛下受各方制約,人選你我也都能猜到會是哪些。”
宴徽想到玄蕭近來對各大世家所作所為,要說各家冤屈也不是完全沒有的,但是宣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明顯一副放縱的态度,如此想來,宣帝心底裡是想要那些世家大族少進内閣的。
“輪椅笨重,但坐在上面的人,對其依賴性強,可若我們幫陛下這一把,讓他能站起來,把輪椅的内閣變作拐杖内閣,拐杖便是陛下握在手裡的一個工具,能用則用,不用則扔掉。陛下要的是将權力盡握在手,你給出這麼個把柄,他便有理由拖延,皇嗣也在他手,待鶴霜梧回來,還不是任他拿捏?”
宴徽:“當年你阻撓先帝不沿用前朝内閣,現在怎麼改變主意了?”
“此一時彼一時,立朝時群雄逐鹿,過早立閣,易成黨羽白添争端,現在北玄要的不是制衡,而是生命力,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就算再如何求藥,也抵不過一個年輕人有勁,北玄也是老夫的心血,不能叫它步先前王朝的後塵。”
宴徽聽罷道:“太理想了,可這世上大多人不會如此,任何人首先考慮的必然都是自家利益,翰林院裡不少沐家人,加上有雲州的勢力撐腰,于情于理,内閣之中必有其一席之地。再說,根源在于閣權本身,而不在于掌權之人是誰,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是麼?”玄蕭跨出房門,站在從院中老樹光空隙中穿過的光束:“我走之後,自有來者,我要做的,隻是開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