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謝夫人後,謝瑧陷入長久的沉默,她的心情很差。
學會上,如果不是自己見到丁恢弘後就強力束胸,極力掩飾,怎會平安度過?
她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戳穿,同時也更厭恨女扮男裝。如果一開始不選擇這麼做,現在就沒必要整天提心吊膽,撒下一個謊後,要用無數的謊去彌補。書院的生活不像她來前想象的那般平靜,自己已和好幾人結怨,魏太恭、陸序、蕭智獻……
她閃過一絲後悔,也許從前不該強出頭。母親常說自己棱角鋒銳,不懂收斂,須經常約束。她原不信,現在看母親說得不錯。可面對那些情況,自己沒法無動于衷——明明他們跋扈,卻得受害者忍受嗎?
她想不通。
女扮男裝是她唯一能來書院的辦法,這也是錯,那也是錯,怎麼處處是錯?
她心情煩悶,吩咐翡墨關門閉戶,早早歇下。
次日開始,他們重回課堂。
饒是謝瑧,也隐約發現學子們私下竊語。
某時,她撞見幾個人圍成一圈,當中沈燦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不知在議論什麼。人們看到她,又轟地散了。
她好奇,抓住沈燦,問在說什麼。
沈燦苦笑:“沒什麼,都是流言閑語,不值聽的。”
謝瑧愈發奇怪,薅着他問到底,他隻好說了。
有說林逢春與她關系親密,明擺着兩人有分桃斷袖的癖好。又有說謝瑧與寡嫂同車不避,關系暧昧,不顧人倫,人品卑劣。還有說林逢春貪圖富貴高門,使計勾搭王小娘子,博小娘子歡心——還得是林逢春聰明,為達目的,男女無忌。
謝瑧怒氣沖頭:“都是胡說!誰傳這些謠言?!”
沈燦一攤手:“不知道。我聽說時已經演化出好幾種不同的說法了,根本不知道源頭。”
“真是陰險下作!我和逢春、嫂嫂交往清白,哪來亂七八糟的關系!”
沈燦忙道:“旁人問到我,我都會為你解釋。但我不知道的,就沒法子了……”
“什麼?”
“确有人見到林逢春在馬場教王小娘子騎馬,舉止親昵,況且在山陰時,王小娘子就喜歡找他說話。”
謝瑧的怒火陡然被冰住:“她教她騎馬?”
沈燦反而詫異:“你不知道?”
謝瑧沒有聽林逢春提過,一時氣結,惱道:“我和她隻是朋友,又不整日一起,難道她所有的事情我都該知道?”
沈燦瞧她臉色愈發難看,幹笑回:“的确,的确。”
謝瑧都不知道自己該生什麼氣,道:“我與逢春相知,她不會貪圖榮華……與王小娘子……應是被誤會了。”說完,拔腳就走。
沈燦頭一遭見謝瑧大動肝火,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心想,她和林逢春交情比自己深多了。
比起流言,一直萦繞在謝瑧腦中的,卻是林逢春和王媛姿。以前林逢春總圍着自己轉,現在有了别的朋友,該替她高興。教她騎馬和教自己箭術,都是差不多的事……可為什麼自己感到煩躁?
因為她沒告訴自己嗎?但這本來就和自己沒關系。
這樁事無論從什麼角度出發,都不該牽扯自己的情緒,難道自己對她……?謝瑧聯想到一種模糊的可能。
她猛然搖頭,将可怕的念頭驅逐出去,自我安慰地想,怎麼會呢?最近煩心事太多,頭腦都不清醒了。
她打定主意不想不管不問,便好似整個人輕松許多。
而王媛姿得知謝夫人向謝瑧問親,跟父母發了很大一通火,說如果再不問自己的意見,急匆匆要把自己扔出去,不用他們趕,她自己有腳會走。
“娘!你為什麼總不考慮我的感受?!”她情急落淚,诘問謝芝蘭。
這句話像一記重棍砸在謝芝蘭頭上,她竟想起自己也曾這樣問過母親。記憶紛至沓來,她苦澀地想,自己也慢慢變成自己曾經無法原諒的母親了嗎?
明明是為媛姿好……
“我都是為了你好!”母親焦急的面龐出現在眼前,她的心一緊。
王媛姿生悶氣回房,謝芝蘭頹然坐在桌前,看向燈台跳躍的燭火。王混寬慰她别多想,四娘還小,不必急于親事,他作為父親定會護女兒安康。
謝芝蘭卻透過他的臉,看到另一個人。
她呆了半晌,回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