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趕到望霞樓下,仰頭望見樓頂有一點白色的身影,不是謝瑧還是誰?望霞樓這麼高,不是鬧着玩的。她一口氣竄到樓上,翡墨趴在懸梯上探出身子勸她家娘子不要瞎動。
翡墨低頭見是她,禁不住道:“你來做什麼?”
“沈燦碰上我,讓我來,他接着去找範武師了。”
翡墨糾結一瞬,從懸梯上下來,歎道:“也行吧,娘子不讓我們靠近……你哪怕用武力,也讓她趕緊下來。”
林逢春爬上懸梯,冒出頭,看見謝瑧坐在屋脊上,雙手撐在兩旁,仰頭望着天上的月亮。她放下心,朝底下的翡墨比劃,讓她不要跟上來,省得人太多驚了謝瑧。
翡墨緊張點頭,朝她雙手合十,隻要讓娘子下來,一切好說。
林逢春輕手輕腳爬上屋脊,小心地向謝瑧挪去。
謝瑧聽到聲音,警覺地猛一轉頭,看到一張模糊的臉。
“誰啊?誰讓你來的?走開!”她伸手去推,被林逢春一把抓住。
酒氣撲面,林逢春看她臉頰酡紅,眼神迷離,說話大着舌頭,當真是醉了。
“我都不認識了?真狠心!”林逢春促狹。
謝瑧聽了便眯起眼,認真地去看她的臉,林逢春趁她發怔,緊挨着坐到她身邊,以便有動靜能一把制住。
謝娘子迷蒙着伸手掐上對方的臉頰肉,拉扯兩下,前後打量,略微湊近:“你怎麼偷她的臉?”
臉被扯得生疼,林逢春想謝瑧下手真沒個輕重,但醉态可掬,心忍不住軟成漂浮的雲,生不出一點氣。
“我偷誰的?”她好笑問。
“逢春……”
這聲喊得萬分缱绻纏綿,林逢春更覺自己的名字好聽。
夜空下的謝娘子呆呆望着自己,鼻尖微紅,眸子裡泛起秋波,又映着星河,清輝灑在她臉上,稍有棱角的輪廓線條變得柔和,漾起淡淡的哀愁。
平時她總疏離地将自己拒在千裡外,此刻倒像求人安慰的小獸。
“我就是林逢春,怎麼偷人臉?”
謝瑧又生扯一下,看“逢春”痛得龇牙,幹脆推開她的臉,嗔怨地收回手:“沒意思,撕不下來。”
寒鴉栖枝,夜風吹過,林逢春覺得冷,攏了攏衣服,又看到謝瑧耳朵手指都凍紅了。
“阿瑧,我們下去吧,這上面有什麼好玩的?”
謝瑧警惕地瞪她:“你果然是來抓我的……才不要!”醉醺醺地要起身逃開。
林逢春忙拉住她安撫:“我不是!不下去就不下去吧,但你到底在做什麼?”
“真不抓我?”
“真的。”
謝瑧重新坐好,指着天上的圓月:“我要把它摘下來。”
林逢春吃驚地張開嘴:“月亮在天上,怎麼摘?”
“隻要我爬得高,就能夠到……”她搖起胳膊,發出一陣憨笑。
林逢春暗想謝瑧喝醉了就變傻,接着問:“為什麼要摘它?”
“因為……”謝瑧抿起嘴,“它在天上,照着山川河流、千家萬戶,照的人太多了。”
“它離有些人近些,就會離有些人遠些。”她喟然回,忽而開心地晃起腿,“如果把它摘下來,它就可以隻照我一個人。”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說辭,林逢春忍俊不禁,陪小孩兒玩鬧般道:“這樣……那不用摘了。我沒看到月亮,它已經隻照着你了。”
“你當我是傻子?”謝瑧撅起嘴,舉起手對着夜空,彎成弧狀,将圓月圈在自己手中,“你看,它就在那兒,在天上。”
林逢春順勢透過她的手弧往上看:“哪兒呢?沒瞧見。”
“這兒啊!”謝瑧手伸着搖動強調,“那麼圓!那麼亮!”
林逢春依舊裝看不見,謝瑧有些氣惱地喊:“就在這兒!”
圈住圓月,像真的抓住它般一口氣轉向身旁的人,手中弧形恰對準那人的臉。
她透過圓弧恍惚迷怔地望了片刻,慢慢松開,撫上林逢春的面龐,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得如同捧着稀世的珍寶。
“就在……這兒。”她喃喃道。
林逢春被她望得怔了神,心漸漸發熱,失了之前的輕松,不知所措。
謝瑧摩挲着湊近,凝眸問:“你能不能……隻照着我?”
林逢春與她相距不過半寸,看清她眉尖微蹙,深蘊朦胧的希求與蕭瑟。睫毛細細分明,長而卷翹,輕輕顫動,為眼睛增添一抹嬌媚,目光溫柔得似一泓清泉,将人包裹。
氣息撲到臉上,伴随話語入耳,林逢春的心一瞬驟停,繼而“咚咚”猛跳——這話什麼意思?她情不自禁地吞咽,腦中全是之前被拒絕的場景,那時她那麼絕情,那麼堅定,那麼不需要自己,為什麼現在會這樣?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面對她的時候總是會輸?更可笑的是,現在自己已經想擁她入懷。
阿瑧,你要我待你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