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褒、謝衷、謝袤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年輕時俱在建鄣做官。老二謝衷才智愚鈍,因事觸怒了皇帝,被罷官免職,不如大兄和三弟順風順水,扶搖直上。他在建鄣待不下去,方回了會稽,依靠祖上莊園過活。
他心态失衡,寄希望于子女,可惜長子随了自己平庸愚魯,唯小女聰穎,稍慰老懷。閑散自娛亦能度日,怎奈長子早亡,希望破滅,謝衷備受打擊,不久也随子亡故。
謝褒一向覺得二弟懦弱不争氣,不過人已經沒了,不便多說。他為長兄,長期以大家長自居,二弟還留下一個女兒,他覺得對這個侄女有管教之責,礙于相隔兩地,鞭長莫及。此時在放鶴書院意外見到她,謝褒震驚之餘亦覺自己失職。
一陣又一陣的絕望漫過謝瑧,她想,伯父怎麼會來?依他的性格,必不會讓自己繼續留在書院。
白天與黑夜輪換,隻有水喝,林逢春睡睡醒醒,餓得沒有力氣。
門被打開,夏小滿鬼鬼祟祟地溜進來,趨到她面前,從懷裡摸出一個面餅:“逢春,快吃。”
林逢春眼睛發光,迅疾接過,三五下便吞完餅,直噎得慌,夏小滿趕緊找水給她喝,拍拍她的後心:“慢點!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等她喝完水,夏小滿變戲法般從懷中又變出一個,塞給她:“嘿,弄了兩個。”
“算你有些良心。”林逢春提起精神。
夏小滿見她很香地啃餅,歎口氣道:“逢春,我實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先前總寨主隻說讓你回來當面問清楚……逢春,蕭智獻的死真和你沒關系?”
“呵,若是我做的,天打雷劈。”林逢春嗤笑一聲,“你懷不懷疑,也都随你。”
“我當然信你!”夏小滿思索着更疑惑,“為什麼總寨主認定你就是兇手?還召集各寨寨主,不知道究竟要做什麼。”
林逢春沉思片刻,道:“他不是說了麼?要給寨中上下一個交代。”一聲冷哼,“他怕不是早想找個由頭懲治我。”
“唉。父女間哪來這麼大仇怨?弄成這幅樣子。”
林逢春沉默一會兒:“小滿,不用管他。我要離開這裡,你幫幫我。”
夏小滿憂愁更深:“逢春,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做不到。這間小房子,總寨主派了二三十個好手圍住,我進來都得搜查,這兩個餅都費我許多工夫。”
夏小滿見她不信,急忙補充:“真的!騙你我是小狗!”
林逢春垂下眼簾:“好了,我明白。我沒有力氣,你帶着我,就算能出去也跑不遠。小滿,你幫我向阿瑧傳個消息,這總行吧?”
“謝瑧?”夏小滿露出震驚的神色,“這時候了,你還想着她?”
林逢春扯動嘴角:“你之前胡謅的說辭會讓她擔心的。就和她說,我寨中有急事,處理完回來。”
放鶴書院迎賓院内,翡墨、麥冬和木冬被甲士押在下首,上首坐着謝褒。
鐵甲堅重,刀戟冷冽,謝褒做過多年将軍,奉命捕賊,手下兵士皆有凜然肅殺之氣。
翡墨哆哆嗦嗦地伏在堂下,謝褒斜她一眼,厲聲道:“謝瑧如何會在放鶴書院,仔細招來!若有半句虛言,拖下打死!”
聲如洪鐘,翡墨抖得如同篩子,省略中間複雜情形,隻說娘子仰慕書院,想來學畫,求得夫人同意。
謝褒聽完冷哼:“謝瑧異想天開,弟媳也不明事理!由得她胡鬧!”又問,“翡墨,去年你們初來諸衍,路上遭遇山匪向交甯縣衙報官,具體情形如何?”
“您、您怎麼知道?”翡墨無意識脫口問。
謝褒飛來一記眼刀,翡墨便唯唯垂首,說娘子被劫,後來山匪知道是陳郡謝氏,不敢得罪,很快就放了。
謝褒将二冬震驚的神色收入眼底,又問:“你家夫人,是否知道這事?”
“娘子、娘子不讓說……”
“糊塗!”謝褒訓斥,“一個婢女,不明是非,欺瞞主人,死不足惜!”說着,甲士就押起她雙臂。
翡墨悲聲求饒,謝褒想了想:“暫且押下,等張夫人來發落!”甲士毫不留情地把她拖了下去。
他望向二冬:“你們可知此事?”
二冬皆道今年才奉夫人的命令守護娘子,不知先前有這樣的事,但今年娘子也失蹤一次,是被蕭世子劫走。
“哦?蕭世子?”謝褒沒想到有意外收獲,忙就此細問。
聽罷二冬的陳述,謝褒阖目思索:蕭智獻好色而擄掠婦女,于皇室來說,不值一提,不過他竟敢對士族門閥下手,也算活該。蕭智獻本人如何不值得計較,重要的是抓到賊首。他雖然死在山陰,但山陰是郡治,甚少聽聞山匪出沒。盤龍寨藏在盤龍嶺中,臨近交甯,為什麼要冒險潛去山陰殺人?是有深仇大恨,還是山匪已藏匿山陰,不為人知?
山匪和蕭智獻都和謝瑧有交集……謝褒靈光閃現,也許一切的突破口,皆在交甯和山陰之間的諸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