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詞道:“你想說了自然會告訴我。”
顧影一頓,翻身盯着白詞,桌上的蠟燭她已經吹滅,眼下月亮還未升起,無光,瞧不見白詞是何表情。白詞見顧影與她相對,面不自覺發燙,還好天黑,顧影看不清她的臉。
白詞以為顧影想說話,等了一會兒,等到了顧影均勻的呼吸聲。她不禁一笑。
睡着了。
***
次早,顧影甫一睜眼,便瞧見還在熟睡的白詞。
白詞睡姿很規整,雙手交疊平躺,睡顔恬靜,眉心一點紅痣,周身有一層淡白光暈,顯得整個人極為脫塵,甚是賞心悅目。
她想,這便是相由心生的具象化。
顧影欣賞一切美好的人事物,她盯了片刻,思起昨日,她昨日不知怎回事,睡得很快。如今想來,應是與白詞有關。
自上次在白詞這睡得極好之後,她以為是藥味的緣故,配了許多藥方,都沒在白詞這睡得好。白詞身上,有一種令人十分安心的力量,這種力量,她在任何人身上都未覺察過,哪怕作為保護她的殺手高澤,她也覺得比不上白詞帶給她安心的十分之一。
顧影習慣早起,她最後看了眼白詞,下床出去。
出了門,發覺二老早已不在家,竈房留了飯,顧影盯着鹹菜半晌,心道:“昨日還四個菜呢,今日的生活條件怎麼下降這麼快。”
原來二老昨夜怄氣了半天,但于一件事情達成一緻,她們均想讓顧影去讀書,讀書是唯一解決當下困境的最好方式。家中有男丁的,幾乎都會送到書院或私塾,除非真的不是讀書那塊料,才會放棄。不然再怎麼窮苦,都不會放棄這條當世唯一的捷徑。是以,二老決定将所有的錢省下來,留給顧影讀書用。
顧影不知二老想法,她盥洗完畢,白詞也出來了。今日白詞穿了一身淡綠色衣群,搭了一件嫩綠色半袖,甚為清新,顧影眼前一亮,笑道:“起了。”
白詞輕笑了一下,道:“吃早飯。”
顧影見白詞笑,也忍不住揚起唇角,她端起鹹菜和米粥,籲了口氣,道:“你身子不好,吃這個不健康。”
白詞道:“無妨,我吃得不多。”
顧影道:“也确實沒多少吃的,昨日還有四個菜呢。”
白詞了解自己爹娘,道:“應是攢錢打算讓你讀書。”
顧影道:“再怎麼樣也不能這樣啊,太極端了……等等,讀書?”
白詞點頭。
顧影道:“咱大宋國庫這麼富,哪需要這麼多束脩,交二錢銀子意思意思不就得了,況且讀書好的官府還會補助……”
話題跑偏了,不過這她倒是知道一點,她顧家還資助了一些書院呢,家裡經濟困難的,申請一下,免學費,根本不須如此累。宋代是她見過的所有朝代中,平民讀書成本最小的一個朝代,大半看天資。
白詞道:“可還需要買書,筆墨紙硯。”
顧影道:“……”她不想讀書。
一頓飯吃下來,顧影無奈歎氣,想着待二老回來,與她們解釋清楚,自己不讀書。誰知二老回來了,聽她解釋一番,沒說什麼話,但照舊做了幾日鹹菜白粥,偶爾吃頓蒸餅,顧影的嘴裡都能淡出鳥味。她想自己去做飯,錢六娘還不讓她做。
是日,顧影出門,她跟在二老身後,發現錢六娘自己種的有菜,就是沒做,不僅沒做,還将菜擺到集鎮上買。買菜能賣幾個錢,也就足個溫飽,無甚發展潛力。酒樓一般都有自己的合作商,自給自足的菜隻能賣給附近百姓。
顧影走在回去的路上,忽記起自己來的目的。
她是為了調查家族隐疾與白詞身上的異常來的,果然,人在溫飽都沒滿足的情況下,是很難跳到更高層面。譬如她眼下,隻想着怎麼能吃得好一點。
她也想從家裡拿錢,可是沒法與白詞她們解釋,去做長短工,還要簽工契,她也不想幹。去打獵,開玩笑,她是胡謅的,根本不會。
回去的路上,顧影擡頭望天長歎,好想吃蔬菜。甫一低頭,瞧見不遠處路邊有青菜,不知是誰扔的。她走近蹲下,撿些拿回家。
***
一到家,顧影便做了飯,等待二老回家。二老回來見顧影做飯微微吃驚,但依舊無甚表示。
晚上睡覺時,白詞誇道:“你的手藝很好。”
顧影握住白詞的手想說些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
白詞道:“顧影。”
沒理。應是睡着了。在她家幾日,好像有些瘦了。
***
次晨,天蒙蒙亮,顧影發覺自己額頭濕潤,她摸了摸,見是水,奇道:“怎會有水?”
她清醒不少,向上望去,見有一小洞,愣了片刻,忽覺是房子漏了,她實在受不了了。
顧影欲起身,瞧見白詞睡她懷裡,想把她推開,伸手才發覺是她主動摟的。她擦去額頭的水,往外摸,枕頭也濕了一大片。
白詞也醒了,她眼睛沒睜開,輕道:“你醒了。”
顧影忍不住道:“房子漏水,不能住人了。”
白詞半睜着眼睛,道:“半夜下大雨,沒事,等天亮了,讓爹補一下。”
沒事?沒事嗎?
顧影頓住,一是因下雨她都沒醒,警覺性降低到幾乎沒有,二是在白詞家這些天,讓她體驗到了之前沒體驗過的生活。
她真是服氣了。
白詞見顧影不語,睜開眼睛看她,道:“不睡嗎?”
顧影默了默,拉着白詞往下躺,道:“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