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球都收拾好,再打掃一下場館就可以結束了。”
“嗨——”
體育館裡傳來三三兩兩的應答聲,兎沼笠撿起最後一個落在外邊的排球,将它哐當一聲扔進了筐車裡。
“把車停在這裡就好——”
待在雜物間裡收拾工具的緣下力溫和地給他指了個方向,見室内的東西都被擺放整齊,他滿意地拍拍手,招呼着兎沼笠一起離開。
“真是辛苦了,果然有人幫忙就是好啊。”
“換成别人也會這麼做的,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說這話的時候,深藍發色的少年神色坦然,好似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道理,不值一提。
緣下力唇角微彎,露出了看好孩子後輩的欣慰笑容。想想一年級都來了什麼新生吧,雖然兎沼他不愛笑,但是乖巧又認真,看上去也賞心悅目,最讓人省心。
“啊,兎沼和龍一樣,都是和第一印象差别很大的類型呢。”
“……?”
兎沼笠的心裡咯噔一下,雖然理智上知道應該沒有暴露什麼,但他還是沒忍住僵了僵背脊。
果然,緣下前輩并沒有發覺什麼,他豎起一根手指啊了一聲,眯着眼睛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兎沼第一眼看起來就比較冷酷,沒想到是很認真禮貌的性格。”
“當年第一次見到龍的時候,我們都覺得他是不良混混呢。”
兎沼笠眼神遊移,顯然是想起了田中學長臉上慣用的兇惡表情,在不了解他的人眼裡确實像是可怕的不良呢。
“但是,龍他跟表面看上去完全不一樣吧。”
“嗯?”
“雖然這麼說有點自大……但是——”
“我們排球部也不像看上去那麼壞,你可以稍微放松一點,不用那麼拘謹的。”
“……”
話語才剛剛落下,緣下力就忍不住悄悄将目光挪到了後輩的臉上,試圖從他毫無波動的精緻臉蛋上瞧出一點什麼。
可惜後輩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他的眼神還是直愣愣地落在前方的空氣上,好像在斟酌思考着才從他嘴裡吐露的話語。
即便在這陣難言的沉默裡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尴尬,緣下力還是耐心地安慰自己,說不定後輩也在給他找台階下呢,再多等一會兒吧。
而看上去像是在發呆的藍發少年,實際上卻扒拉出了很久之前的記憶們,陷入了深沉又嚴肅的思考。
好像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泉就有說他的态度太禮貌了。就連藏之介和泷也是更喜歡搭着他的肩膀和他稱兄道弟,翔陽一激動起來就會肆無忌憚地和他拉進距離——
難道說,他平時的舉止真的過分生疏了嗎?
兎沼笠頓時陷入了頭腦風暴。和純粹的利益關系上的交往不一樣,對他而言,摻入了情感的人際交往要比前者複雜無數倍,所以就幹脆把應付商人的那一套方案照搬過來,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他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好利益的分割,因為他知道對方所求不為名利二字,卻偏偏苦惱于不求錢财權利作報酬的友誼。
因為他們對金錢名利毫無興趣,偏偏隻關心他本人。得到正面的反饋會高興,縮短了距離會開心,追求着熟人間才會有的親昵,卻又不能把想要索求的部分明明白白地劃分清楚,隻一味地親近他,靠近他,說着我們來做朋友吧。
少年的性格内斂,注定了他沒辦法像火一樣熱烈,能輕易地交付出所有的信任和喜愛。于是他隻身一人藏在了層層疊疊的門後,吝啬地給每個人隻分了一點點關注,隻要在安全的範圍内和所有人交際,就不會有事了吧。
可客人們并不滿意一層層關上的門扉,他們叩響了門闆,從嘴裡發出這樣那樣的詢問:
“可以再靠近一點嗎?”
“這裡太遠了,我看不見你啦,我不想待在這裡。”
“能不能把注意再分我一點呢?想和笠變得熟絡——”
一面疑心自己是不是給的太少,一面又擔心控制不住交付的情感的重量。少年埋怨着為什麼不能把情感明碼标量,這樣就好把它們分配出去啦,自己卻悄悄地在言語的泡沫裡軟化了心神,将門打開了一條微不可見的小縫。
“……我知道了。”
留下這麼一句話語,不顧緣下前輩略微驚詫的目光,藍發少年快走幾步,噔噔噔地踏上了樓梯,直奔活動室。至于心下的别扭緊張,那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
因為收拾東西慢了點的緣故,等兎沼笠換好校服收拾完東西,已經是踏出活動室的最後幾名。心裡挂念着冰箱裡還剩下的若幹食材,他邁向校門的腳步卻一點也不慢。
今天好辛苦,幹脆就吃簡單一點吧,吃完就把上次打了才一半不到的遊戲卡帶用上……一氣通關。
隻是他路才走到中途,就看見了菅原前輩和田中前輩并肩而立的背影,耳邊甚至傳來了熟悉的少年嗓音。
“什麼王者不王者的,周六的時候,我會把球從你頭上扣過去!”
“?”
悄悄從兩位前輩身後的縫隙裡探出了頭,兎沼笠清澈的眸光裡倒映出了空曠場地上兩人對峙的名場面,定睛一看————這不是讨厭的高個眼鏡和鴿了他午飯的橘子頭嗎。
“……他們在幹什麼?”
“嗚哇!”
兎沼笠突然出聲,沒叫住針鋒相對的兩人,倒是先吓到了兩位前輩。他們一左一右地往邊上跳開,動作還帶着被驚吓後不自然的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