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推脫掉兩個同級生把他扛去醫務室的請求，兎沼笠最後還是搬出了訓練要遲到的理由，才堪堪把他們兩個勸走。

至于去醫務室？……當然是騙人的。

藍發少年沉默着摸出包裡的手機，找到了一直沒有聯系過的某個号碼，摁屏幕的指尖敲擊出咔哒咔哒的打字聲響。

兎沼笠:[方便見一面嗎？旭學長？]

沒有回複。

發出消息不久，兎沼笠就已經邁上了前往三年三組的樓梯，要去教室碰碰運氣。

他其實也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和旭前輩見面不可，還把訓練也翹掉。

可能是因為，被揭穿之後想起來了什麼吧？旭前輩是個好人，總覺得不能坐視不管。

……自那以後，還是第一次聽到保護的承諾，什麼的。

用力抿了抿唇角，兎沼笠默默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

“隻要你想要回來，之前的事就都不重要了。”

隻要我想回來嗎……

東峰旭垂眸注視着光秃秃的鞋面，心緒似乎也變得和身旁的野草一樣，亂七八糟。

鬼迷心竅去了排球部，結果被大地在門口當場抓包……甚至他還說了那樣的話。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錯，軟弱地逃跑了。這麼窩囊的樣子，怎麼配得上【王牌】的名号呢。

空蕩蕩的心裡下起了雨。泥土的腥味混雜着草葉折斷的苦澀氣息，轟隆隆地壓過來了。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可是，想和大家一起打球的欲望從來沒有那麼強烈過。我也想和西谷，和菅原一起，重新站上那塊比賽場啊。

不甘心……

雨聲逐漸變得嘈雜起來，配合着沙啦沙啦的腳步聲，如同即将發怒的上帝譜成的曲調，雜亂無章。

東峰旭的眼前隻剩下了草坪上被打濕的矮草，濃烈的不甘和愧疚互相糾葛，一個要将膽怯的他從心的罅隙裡拽出來，一個卻躊躇地将他往回扯。

他低頭凝視着自己布滿粗粝繭子的掌心，近三年的時光在手掌留下了痕迹，這是他曾努力過的證明。

如果就這麼放棄的話，，會後悔嗎。

“……找到你了。”

……誰？

“旭前輩。”

完全不是幻覺，東峰旭飽含驚詫地轉身，猝不及防撞進了一片深藍。

有過一面之緣的後輩遠遠站在斜坡頂端。他看上去像剛剛結束一場追逐，汗濕的額發粘住了皮膚，連膝蓋也沾染了塵土。

“兎……兎沼？”

“……”

聽到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藍發少年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有些局促地往後退了一步。

“抱歉……打擾前輩了嗎？”

“沒有的事！”

……

結果，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東峰旭悄悄撇了旁邊坐下的後輩一眼。一旦拉近了距離，剛才沒能看清楚的細節就變得明顯起來。

無論是深色校褲上蹭到的灰塵，還是已然破線的布料，都讓東峰旭莫名在意。

到底發生了什麼才——？

注意到他投過來的目光，兎沼笠一手捋起濕潤的額發，一邊轉頭去看他。

平日裡就寡言少語的少年失去了前發的遮擋，露出的俊秀五官竟顯出一分威懾十足的銳氣來，讓人不禁為之一震。

東峰旭如何也不能再将眼前這個人和腦海裡弱小無助的印象聯系起來了，隻能一邊訝異，一邊思忖起他變化的理由。

隻是眼前的少年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單刀直入地就開啟了話題。

“我聽說了旭前輩的事情，所以就擅自過來了。”

“……？”

“是關于排球部。”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不大，可東峰旭就是聽見了。

說不驚訝是假的，他哂笑一聲，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是看着少年微彎的脊背，他又停住了動作。隻因為傳聞就為他奔走了一路，赤誠得……簡直讓人無所适從。

“由我來說雖然會很奇怪，但是前輩都說了，有麻煩就來找你幫忙。”

“我……也想為前輩做點什麼。”

他看過來的平靜眼眸裡盈滿色彩，澄淨的暖色調中搖曳着一片光芒森林。。多麼耀眼。

東峰旭無措地瞪大了一點眼睛，可眼前的少年卻不願停下，自顧自地問出口:

“前輩，想要回去嗎？”

想要回去嗎。

他曾無數次叩問過心裡的自己。一次一次地逃避。

可是無論是西谷，菅原，澤村，還是才見過的一年級，都慢慢出現了他身前。

大家……我當然想回去啊。

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想要回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無法宣之于口的話語已經流淌于唇舌之外，傳入了在場的兩個人耳中。

東峰旭怔怔地擡頭，和兎沼笠對上視線。心髒震動如擂鼓。

說出來了啊。。

在傍晚朦胧的光輝裡，他恍然間從後輩的臉上捕捉到一閃而逝的暗淡笑意。隻是這份情緒消失得太快，他來不及看清。

“那就回去吧。”

兎沼笠顫了顫眼睫，重新聚焦的視線牢牢鎖定了還有些走神的東峰旭，一字一頓道:

“因為……大家都在期待着前輩哦。”

“就像前輩期待着大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