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反應是不會騙人的。因為勉強着做了不能做的事,所以才要懲罰我嗎。
冰涼涼的聽診器摁在皮膚上,沒等體溫将它烘熱 ,又往下滑了一滑,直到聽診結束才總算移開。
“沒有大礙,注意多休息一會就好。”
負責看診的醫師給出了預料中的答案,清水潔子這才松了一口氣,将不知道什麼時候接好的水塞到了笠的手心裡。
藍發少年自下場以來就沒有再說過話,頭顱低垂。清水隻當他是在挂念比賽,軟下了語氣來安慰他。
“别擔心,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休息。”
“大家一定都在努力戰鬥呢,你就相信他們吧。”
清水潔子目光沉靜,從她的角度看不見少年被額發遮擋的眉眼,可這不妨礙她将心裡的想法傳達給他。
可是,軟弱的人是自己才對,不應該得到安慰的。
混雜着酒精的消毒水揮發在醫務室的空氣裡,猶如被關進了狹小的空房間,避無可避的孤獨感環繞着他,包裹着他,不該存在的安全感卻在心的罅隙裡潛滋暗長。
到頭來還是逃避了,甚至因為不用站在賽場上而感到安心,壞得無可救藥。
就連掌心裡溫熱的塑料水杯都讓他想要退縮,逃跑的願望于灰燼裡複蘇,甚至越長越大,存在感強烈得吓人。不會因為隐瞞而痛苦,不用提心吊膽地再和大家撒謊,有回憶作為養分,在其他的地方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他真的要離開啦。
清水學姐耐心地坐在旁邊陪伴着他,連發洩都做不到,兎沼笠隻能隐蔽地咬住了口腔裡的一丁點軟肉。他知道自己怕疼,因此就算是發洩也不敢用力,隻是機械地重複着指令。
他要離開啦。
。
在離開的兩人看不見的舞台上,比賽仍在繼續。
烏養系心還沒有說什麼,沉寂的氛圍就已經被球員們自己給打破了。
用行動代替掉言語,還剩下的六個人互相拍拍肩膀,怼怼手臂,氣勢頓時煥然一新,似乎剛才的意外從未存在過。
身為教練,反倒是被這群孩子展露的成熟一面感染了啊……
忍不住用手背掩了掩面,烏養系心不再打擾他們的賽場,卻不曾想會在闆凳區瞥見那麼一副,混雜了悔意的複雜表情。
“……山口。”
綠發的雀斑少年沒有回答他,可他自己揪住褲管的手卻愈發用力,從指縫裡露出如蛛網般擴散的深深折痕。
“你在擔心兎沼嗎,他會沒事的。”
不知道這句話觸及到了少年的哪根神經,他總算遏制不住地,從喉嚨口裡滾出了壓抑的言語,一字一頓地,用力到仿佛要刻入人心。
“如果……如果我能再強一點就好了。”
“他很難受,如果上場的人是我的話,,”
山口忠沒能再說下去,屬于他人的溫度覆在肩上,截斷了他将要出口的話語。
“你聽好,覺得後悔的話,就去努力變得更強吧。”
烏養系心臉上沒有笑容,連唇線都拉平拉直,是相當嚴肅而認真的神情。
“成長到可以被同伴依靠的地步,山口,你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
心畔再次回響起了熟悉的話語,山口忠似乎又從記憶裡窺見了命運轉變的那一天。因為被誇了‘飄球很漂亮’而選擇拜師的自己,因為恐懼而退縮藏在少年身後的自己,眼眶酸澀得簡直要落下淚來。
沒錯,他要成為同伴的依靠,不能再膽怯了。
“是……,我會的。”
聽到了意外堅定的回答,烏養系心揚了揚眉角,到底還是笑了。
都是一群很好的孩子,怎麼辦呢,越來越期待他們的未來的表現了啊。
用力拍了拍山口忠的背脊,烏養教練這才能徹底安下心來,拐回去坐上了他的闆凳觀賽。
如果說先前的烏野是一枚燒紅的鐵塊,那麼在經曆了大起大落之後就平靜了下來,宛如暗藏波濤的海面,不斷地将分數卷入水中。
在見證隊友倒下之後還能重現凝聚起鬥志,并不代表着他們不在乎少年的身體。
……相反,是太在乎了。想要延續他連得三分的戰績,想要代替他在賽場上繼續戰鬥,想要親手将代表優勝的八強入場券捧到他面前。
所以,請多等等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