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都離開後,場館的燈逐一熄滅,隻有玻璃籠的展示燈依舊幽幽。
籠子裡的蛛形蟲焦躁地拍着籠子,口器翕動,發出人類無法捕捉到的聲波。但在蟲族的聽覺中,它的哀鳴甚至有點吵鬧。
幸好場館是隔音的。
曼努埃爾走到它面前,好整以暇地觀賞它的狼狽。
“自蟲母時代之後,作為七大族的蛛形蟲在鬥争中失敗,被進化抛棄已經快千年了吧。”他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輕輕敲了敲玻璃。“錯過了混亂時代的進化狂潮,連拟人态都沒有進化出來的你,怎麼可能得到雄蟲的青睐呢?”
蛛形蟲六隻漆黑的複眼死死釘在他身上。
在人類眼中,蟲族大緻可以分為拟人态與蟲态,沒有拟人态的是是無理智的低等蟲族,比如負責修房子的工兵,有拟人态的就是智慧生命。
但其實,在最初,所有蟲族都是蟲态的。
蟲母死後,走出母星的蟲族才逐漸進化出拟人态,而蛛形蟲,就是那個時候被抛在原地的。
他們與蝶族、蛾族同樣屬于高等蟲族,甚至在一開始,蛛形蟲的戰鬥力還在他們之上。
然而在混亂時代被屠殺、壓制了幾百年的蛛形蟲錯失了進化出拟人态的機會。當雄蟲上位,自诩文明的雄蟲又拒絕與野蠻的蟲态蟲□□繁衍。讓他們的基因等級一路跌落,明明他們也是智慧生命,但現在竟與低等蟲族一樣,被圈養在籠子裡,任人圍觀。
何等可悲。
但這就是殘酷的宇宙、殘酷的進化,隻有不停奔跑才能停在原地。(注1)
玻璃籠緩緩降下,長刀出鞘,蟲翅展開。當最後的屏障消失,蝶翼化為一道鮮紅的殘影,眨眼間他們就打成了一團。快刀如飛光,靈活如蛇,卡進蟲甲的縫隙,貫穿軀體,把蛛形蟲釘死在地面。
它發出憤怒的嘶聲。
“你有點太吵了。”他平靜地說,利爪如鈎,直接撕爛了它的發聲器官。“我不希望這個秘密被其他蟲發現。”
“所以麻煩你安靜一點。”
蛛形蟲發不出聲音,隻能徒勞地狂舞足肢。
弱者的憤怒隻會顯得可笑,曼努埃爾繞着它飛了一圈:“啊,在這。”
找到他的目标了。
那是一枚卵。
在腹部之下,蛛形蟲緊緊藏住了一枚還帶着粘液的卵。
“我都嗅不出來的雄蟲信息素,你卻能被刺激得直接發情。不愧是曾經的地宮之主。”
它也是雄保會的信息素催化計劃中的一環,投放信息素催化劑,并讓雄蟲進入成熟期,并送對繁殖極度渴望且嗅覺靈敏的蛛形蟲進入學校。
這可不是曼努埃爾謀劃的——把雌蟲當狗用,隻有雄保會才能做出來。并且,繞過校長把蛛形蟲送入校園,也隻有雄保會能做到。
而曼努埃爾,隻是那個順水推舟摘桃子的蟲。
他拾起那枚無精卵,抽回自己的刀。斷絕了蛛形蟲發聲的可能,又撿走了可能引起懷疑的卵。曼努埃爾去而複返的目的已經達到。
雄保會目前一無所知,還無頭蒼蠅一樣在藝術系亂轉。
他無視身後迅速上升的玻璃牆,也無視委頓在地的蛛形蟲六隻眼裡正大滴大滴地湧出眼淚。
他舉起那枚卵,對光下能透過薄膜看見流動的粘稠液體。蟲卵會在離開母體的3-4天内成殼,在脫離卵巢之前還需要母體用2-3月的時間去供給營養,提供成膜的溫床。
但這枚卵,或許是這隻蛛形蟲這輩子唯一有可能誕下的卵。它給予了卵十分豐厚的營養,希望可以引來雄蟲的側目。竟催着卵迅速成型,離開了卵巢。
乳白色的卵外隻有一層薄薄的膜,從母體洩殖腔沾上的粘稠液體,正順着他的指尖往下流。
曼努埃爾對光端詳片刻。
情不自禁地感歎,真是一枚很有營養的卵。
……也是一份難得的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