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頒獎?”亞摩重複了一遍國王剛才的話。
“是的是的,”國王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每一屆彙演的第一名,都可以獲得為酒神供奉第一杯美酒的權利。”
這大概就跟很多人搶廟裡第一個上香一樣,不管靈不靈,至少他們覺得可以沾沾喜氣。
而在這個時代,這更意味着難以想象的殊榮。
“你的意思是,我是第一名啦。”
“那是自然!”國王中氣十足地宣布,示意後方作為評委的觀衆席。
這時亞摩才注意到,剛才即便他控制了力量波及的範圍,但餘震依舊将桌椅推擠開去。
如今的貴族們果斷舍棄了體面,在雜亂狼藉的廢墟間席地而坐,看起來簡直就像……一群流浪漢?
據傳奇奇圖亞是由酒神最初的信徒組建的王國,距今曆史悠久。
而酒神最初的信徒正是流浪漢,此情此景,反倒有一種時光倒退回開始的感覺——
老年的貴族們暫且不提,一些小年輕如同被喚醒了血緣深處的本能,徹底放飛了自我。
他們的衣服染上翻倒的酒液,紫紅一片,散發着葡萄和酒精的味道。本着自己髒了,小夥伴也不能獨自幹淨的想法,正撒歡似的将酒液潑灑。
自從知道那些黃金餐具很可能由怪物制造,商人也不敢觊觎了,畢竟誰也不知道上面會不會有詛咒。錢和命哪個更重要,他們還是分得清的,于是此時肉痛之餘,也展現出了幾分“視金錢如糞土”的意味來。
淅淅瀝瀝的酒液飛濺,又洋洋灑灑地落下,馥郁的芳香伴随着吵吵嚷嚷的喧嚣散開。
形容狼狽的衆人恰如一群稚童,赤/裸地暴露在廣袤的天地間。
亞摩恍惚間看見了先前城邦壁畫上所繪的情景與此刻重疊。
——今朝有酒今朝醉,除此之外,再不想其他。
少年并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人也跟他産生了同樣的感慨,不過要更加複雜。
約瑟抱臂倚靠在角落,似乎在回憶着什麼,良久唇邊溢出一聲輕歎。
他注視着金發少年緩緩行至坍塌的貴賓席前,一刹那所有人安靜下來,又于下一秒發出更興奮的歡呼。
一種久違的,既熾熱、又洶湧的情緒滿盈了胸腔,滾燙得令他的神格都嗡鳴響。
——數百年來,狂歡之神第一次産生了“赴宴”的沖動。
祂清晰地知曉這一切是由少年帶來的,對方似乎有一種天然的力量,能夠使一切回歸本真。
“那麼,按照本國的傳統,在頒獎之前請獲獎者回答一個問題:為什麼泥杯子和金杯子之間,大多數人會選擇後者?”
國王站在廢墟中問。以前曆屆有人回答,從貴重、價值,甚至包括黃金的曆史意義……
“因為它好看。”亞摩想都沒想地說,順便懷疑泥杯子在打假賽,“至于另一個……”
明明有很多手段可以把陶泥也做得很漂亮,可眼前的這個醜得說杯子都勉強。
國王眼皮子一跳,在少年語出驚人前,小聲提醒,“其實它們是我國祖上傳下來的國寶,據說是酒神酒後所做,親自賜予追随祂的先祖的。”
“哦——”亞摩恍然大悟,“還是醜。”
國王:“……”
“哈哈哈!”約瑟笑得不行,望着少年的眼神亮得驚人。
糟糕,這孩子祂更喜歡了!
“今天風真大啊……”國王對剛才有不敬神嫌疑的話語選擇性失聰,台下的衆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
“那麼我們直接進入最後一個環節,本次彙演有史以來第一次——全票通過的、無可争議的第一!”國王高聲宣布,“将由他為神獻上歡宴的第一杯酒!”
“噢噢噢噢——”
年輕人吹起口哨,眼神亮晶晶的,滿是興奮。
有一把年紀的保守派欲言又止,回憶了一下往屆“領導開會”一樣如喪考批的頒獎氛圍,究竟是怎麼突變成如今的“粉絲見面會”的。
最終發現區别不過是“多一少一”,多了一個亞摩,少了一個已經牢底坐穿的羅伯特公爵。
等等,羅伯特公爵永久塌房了——?才反應過來的保守派後知後覺,被巨大的驚喜砸中,黑粉的快樂來得如此猝不及防,簡單粗暴。
保守派:“啊哈哈哈哈——”
年輕人:?這群死闆的老爺子怎麼突然笑得比他們還大聲?是不是想引起英雄的注意,可惡,怎能讓這幫詭計多端的老頭子得逞。
比赫墨爾特斯忒神廟被一群狂熱“奇行種”包圍更誇張的場景,終于還是來了。
但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亞摩已經能夠保持相對平常心看待,大不了……等他們沖上台的時候,他就讓彌斯布雷斯帶着他跑路!一飛沖天,風馳電掣的那種。
事先準備好的敬神酒盞,被國王遞給了亞摩。
國王在一旁默默雙手合十,不斷告罪——本來敬酒時應該朝着神廟特供的神像的。那尊事先被擡着與巡遊隊伍繞城一周、象征着與民同樂的神像,在剛剛驚天動地的戰鬥裡不見了蹤影,估計是跟着餘震一起壯烈了。
現在再找這樣一尊新的來顯然也來不及,國王隻能在内心瘋狂忏悔:神明恕罪,一切都是無心之失,我磕頭磕磕磕磕磕!
亞摩将酒液灑向了正對酒神神廟方向的大地。
酒液的香氣随風飄散而出,人群中的祭司們低聲念誦,“約修米爾,酒之神,狂歡、宴飲、戲劇之神——”
“無序與喧嚣的守護者……”
他們低沉的聲音飛揚在廢墟之上,這大約也是他們有史以來最滑稽不羁的一次祭祀。
其餘衆人短暫地安靜了片刻,心裡對于神明顯靈這件事的期待度幾近沒有。數百年來,一次次無事發生的酒神節,早已讓信徒的後裔們從惶恐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