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摩正用衣角細心地擦拭胖水母,在它疑似在“Duang——Duang”發抖時,拍了拍它的腦袋以示安撫。
忽然,一道陰影兜頭籠罩而下。
亞摩下意識擡頭,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正在俯視他。
“你這家夥……這樣小的年紀,竟然已經是個‘英雄’了嗎。”對方隻是粗看他幾眼,便自顧自地驚歎道,“現在的孩子可真不得了,不過——”
“這可不是生者該來的地方,英靈殿裡空房多得很,想湊熱鬧還是再過幾年、不,一百年吧。”
他雷厲風行地指了指亞摩的後方,“現在快回去吧,在這兒呆得太久對你沒好處。”
“呵,你祝人長命百歲的方式可真特别。”忽然,另一道聲音從男人身後傳來,嗓音溫潤如風。
“啧,給老子閉嘴,賽裡姆。”
“怎麼,這回切磋又輸給我終于惱羞成怒了?”
落地不到一分鐘,兩人已經好一番你來我往。
亞摩從他們的“對話”中提取出最開始出現的男人叫“戈林”,後來的叫“賽裡姆”。
他們都居住在天上那個叫做“英靈殿”的地方,裡面除了他們還有很多“室友”。
“沒意思沒意思,”很快,戈林甩了甩濕漉漉的腦袋,“打來打去的周圍也是一成不變,不如回去睡大覺。”
至少英靈殿裡充斥的那一位的偉力,能夠讓他們把自己的房間和夢境變成任何喜歡的樣子,哪怕在其中重溫生前的曆險也可以。
“?這孩子是……”終于,賽裡姆注意到了一旁抱着水母,專注又安靜望着他們的亞摩。
迎着亞摩金燦燦的明亮眼睛,思及剛才的争吵,賽裡姆竟然有種微妙的羞愧感。
除此之外,賽裡姆還感覺到了一股不明緣由的心悸,這讓他忍不住蹙起眉頭。
很快,在凝視亞摩幾秒後,他握着法杖的手忽然一緊,瞳孔縮小,呼吸都停住了。
“不知道他是怎麼抵達這裡的。”戈林抓了抓刺猬似豎起的頭發,同樣納罕,對賽裡姆道,“你不是精通各種法術咒語的‘大賢者’嗎,不如做個善事,把他送回去呗。”
誰知,下一秒,在戈林驚愕的目光中,賽裡姆忽然手持法杖,向少年單膝跪地。
戈林:“……剛剛掉進海裡的是我,怎麼腦子進水的是你?”
要是放在往常,賽裡姆一定斯斯文文的幾句話,把人嗆得說不出話來。可這回,對方并未再行口舌之争。
賽裡姆的長發拂過肩頭,落至胸前,纖長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的情緒,嗓音前所未有的溫柔悅耳:
“森之賢者賽裡姆向您問安,德米特裡眷顧之子。”
他生前是德米特裡的信仰者,虔誠侍奉着大地母神,如今這個少年身上攜帶着神的賜印。
宣告着:見他,如見神明本人。
賽裡姆一早便知曉這世上充斥着不可思議之事,便是他自己,流傳至今的故事在别人聽來,也可堪傳奇。
然而——
奇迹之子竟然真的誕生了。
在賽裡姆還活着的年輕時候,曾得到過一條來自德米特裡神廟主祭司的“預言”:他會幫助一個英雄建造“樂園”,并成為樂園的守門人。
自賽裡姆得知這條預言起,便一直在為此做準備,甚至害怕經驗不足,在其他當時的勇者隊伍裡練手。
連續跟了好幾次團後,莫名其妙混成了“大賢者”,“英雄的引路人”……關于他的傳說幾經流傳,名聲越來越高。
可是賽裡姆并不高興。
因為他知道,那些英雄,都不是他在等待的那一個。
後來又經過了漫長的歲月,雖然信仰德米特裡讓他擁有了比常人悠長得多的壽命,青春永駐,可那并不意味着不死。
預感到死亡即将來臨時,賽裡姆從來溫和寬容的面容上,有過片刻的倉皇和絕望。
您為什麼還沒有來?
他躺在病床上,即便賢者的身軀一如當年,内裡卻早已不再年輕。
賢者問前來探望他的神廟主祭司:“他還會來嗎?”
主祭司歎息:“他本身就是個奇迹。”
奇迹會降臨在任何時候,尤其是最不可能的時刻。
“我終于……等到您了啊……”此時此地,惘海之畔,賽裡姆歎息般低聲說。
在這片不再有“時間”概念的異空間,在辭别人世數百年之後,在他以為自己快要遺忘的時候——
來了。
“你,認識我?”亞摩感受到了對方身上刹那洶湧的情緒。
不止是他,連一旁的戈林都不知何時不說話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賽裡姆,對方瞬間顯露出來的情緒簡直讓人戰栗。
高大的男人忍不住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
忽然,戈林想到了什麼,眸子猛地睜大,視線在亞摩和賽裡姆之間飛轉。
不,不會吧。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吧?
同為英靈,戈林其實算是賽裡姆的後輩,他活躍的時候,賽裡姆已經死了。
戈林那時候也算聽着對方的傳說長大,心中挺尊敬這位“專業的英雄引路人”,甚至幻想自己是不是也能遇見這樣一個賢者。
畢竟大多數英雄都是戰士,而賢者約等于奶媽加智囊,足以讓任何勇者沒有後顧之憂,大膽往前莽,堪稱狂戰士心中最佳隊友。
可惜戈林生前沒遇見自己的賢者,而僅有的一點濾鏡,也在死後進入英靈殿,遇見了賽裡姆本人後破碎了。
關于這位大賢者,有個全英靈殿都知道的“秘密”——
對方實際上比他輔佐的每一個勇者都能打,而他之所以不辭辛勞、一遍又一遍地跟在隊伍裡做後勤,隻是因為……
“是的,當然。”此時的賽裡姆面含微笑,望向少年的視線軟得不可思議,“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知曉了您的存在。為了能夠站在您身邊的這一天,一直努力着。”
戈林:……
可不得高興嗎,吃了一輩子代餐,正主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