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陰雲密布,電閃雷鳴,卻影響不到水下海峽的甯靜。
此時,一枚泡泡散發出陣陣微光,将更多其他的泡泡吸引而來,象征着一段故事即将走向終結——
濃濃的血腥味染遍大地,怪物的屍骸被随意地棄置在一邊。赤色的大地上,荒原的風呼嘯而過,唯有兩個人站立。
二十五歲的戈林不以為意地甩掉身上的血迹,其中大部分當然都是怪物的。
“這就是美尼亞自古以來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獅王’?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啊。”
戈林随意将手中的旌旗插在地上。
旌旗上繪制着美尼亞的國徽,這本來是一次舉國之力的讨伐——日漸年邁的國王孤注一擲,想要在死前完成一項祖輩都未能做到的壯舉。
可軍隊很快在“獅王”張開的風暴之翼下丢盔棄甲,告訴世人祖輩的失敗不是沒有理由的。
隻見旗幟歪歪斜斜地倒在一邊,硝煙四處燃燒,戰場四處都是散落的兵戈。
士兵們四散奔逃的途中,遇見了前來支援的兩人,于是——
“那兩個人,才是真正的‘怪物’吧……”
他們目睹了戈林與亞摩配合無間,将不久前窮兇極惡的怪物,變成了兩人的個人秀。
如今渾身浴血的男人支着他們的國旗,可竟然沒有人敢靠近,總覺得一旦接近對方,就會被更深的兇惡和恐怖一口吞噬。
而與男人呈現出另一個相反極端的,則是同樣作為話題“主人公”的另一位金發少年。
即使身處屍山血海的“地獄”,也氣息平和地仿佛是在花園裡漫步。金色的發絲纖塵不染,甚至有空回過頭來安撫他們:“你們需要獅王的頭顱複命吧,可以帶走了哦。”
士兵們:……更恐怖了啊!
這種恐怖源自于某一天,人們忽然意識到太陽帶來溫暖和光明,它本身的熱度和光線,本質上其實是壓倒性的。當它肆無忌憚地開始發光時,凡人莫敢直視。
“喂,”見衆人停在原地發愣,戈林不爽地眯了眯眸子,“亞摩讓你們過來,沒有聽見嗎。”
士兵們尖叫:咦——!
“好啦,戈林。”亞摩熟練地順毛。他反應過來,這片戰場仍舊殘留着他們和怪物方才大戰的殺氣,難怪那些人會像炸毛的小兔子。
“你累嗎,要不要等下去酒館來一杯?”
亞摩自從進入這個“泡泡”,最大的收獲有兩個,一個是作戰能力。
雖然這裡的怪物死亡不會掉落“食物小球”,但戰鬥經驗都是實打實的。他在跟各類不同的怪物作戰中飛速地積攢經驗,各項戰鬥能力迎來了一波暴漲。
亞摩覺得如果他現在回到現實,一定能跟他的武器們配合得更好。即使先前沒有上手的冷門兵器,他如今也有自信能發揮出它們的最佳性能。
第二個收獲就是“成年人的社交”,他現在理解為什麼酒神的宴會那麼受歡迎了,因為在這個世界,好像沒什麼是大家一起喝一杯解決不了的,雖然……
“在酒館裡喝果汁簡直是酷刑!”戈林說到這個就一臉痛苦面具,“你是打算靠這個來磨練自己的意志,轉行當苦行僧嗎?”
“我還沒有成年。”亞摩搬出了說過無數次的理由,“還有比起酒我确實更喜歡喝果汁,尤其是紅玫果味的。”
同時,亞摩也第無數次地對自己在這裡的搭檔說:“你可以不用跟我點一樣的,之前不還因為這個被嘲笑了嗎?”
亞摩的體型不喝酒還勉強說得過去,戈林自成年後身高抽長,在酒館捧着果汁的畫面确實有點寶寶巴士了。
戈林:“……那有什麼,反正我都揍回去了。而且,我就喜歡跟你點一樣的,萬一哪天我就能體會到你喜歡它們的理由了呢。”
他們可是最好的搭檔,理解并接受對方的喜好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絕不可以有死角!
戈林打定主意繼續磨煉自己的味蕾,同時又注意到了剛才少年話語裡的另一層意思,眸色不由一深。
他打量着自從十五歲遇見對方起,少年就半點沒有變化的外貌和身形。
“亞摩你……真的是人類嗎?”
“當然。”
亞摩轉身向戰場之外的走去,見到他走來,所有的士兵下意識讓開了路。
他不過是轉頭朝衆人微笑了一下,輕聲道了句“辛苦啦”,那些人便像是被什麼刺眼的光晃到了,臉上露出激動又克制的誠惶誠恐。
從死裡逃生後的慶幸後知後覺地冒出來,有些人甚至眼底泛起了水光,熾熱的視線投向少年。
人潮分海一樣散去,而被所有人目光追随的金發少年,不過是尋常地走過。
四野風聲潇潇,此地呼吸都輕不可聞,唯恐驚擾了什麼。
另一頭,戈林重新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大步追上了少年。
衆人隻感到一股悍然的熱氣從眼前經過,高大的男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少年身後,狼一樣的眼睛懶洋洋地眯起,沒有分給旁人一絲餘光。
他們頓時松了一口氣,同時恍然明白過來:是了,他們本不必如此害怕。因為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這就是一頭已被馴服的狼——
它把缰繩放到少年手中,依偎着它的王。
泡泡裡的“故事”又翻開一頁,到達了尾章——
酒館裡,英雄們歡歌豪飲,當然是果汁。
就像每一個轟轟烈烈的故事行至末尾,總要留下一點懸念或者圓滿。不管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了下去”,或者“他們向着星辰大海進發”似乎都可以。
時值此刻,亞摩忽然産生了某種預感。
他望向酒館之外,夜幕之中,零星的星子閃爍其間,似乎在發出号召。
耳旁是其他酒客們熱鬧的拌嘴和笑鬧,而戈林的聲音穿過喧嚣,清晰地抵達他耳旁:
“亞摩,美尼亞境内的怪物都被獵除了,明天……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怎麼樣?”
“明天。”
“對啊,”戈林并未察覺到少年語氣中的異樣,眼中滿是對新一天到來的期待,“美尼亞之外的地方,更廣闊的天地,不去看看嗎?隻要我們兩個聯手,一定所向披靡!”
一直沒有等來少年的回答,他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突然,他聽到了四周傳來的驚呼:
“快看啊,那個少年……他在發光啊!”
“什麼——!?”一種莫大的恐慌頃刻籠罩了戈林,酒館内四下已然不見了金發少年的身影,他大力撥開擋路的人群,疾步向外邁去,“都給老子讓開!”
酒館之外,亞摩渾身籠罩在一片閃爍不定的絢麗光芒裡,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化作發光的粒子,向頭頂的星空——或者說“天外”飄去。
“……亞摩?”
熟悉的聲音傳來,少年轉過身,那雙金燦燦的眼瞳在周圍的光映照下,更加明亮,仿佛暈染上一層遙遠的神性,使其變得觸不可及。
“抱歉,戈林,看來我離開的時候到了。”他歉意地對男人說。
“什麼離開,你為什麼要走?我聽不懂!”一貫的狂傲和恣肆被打破,猶如發洩着什麼的激烈語氣,眼前男人的神情可稱得上倉皇。
亞摩目不轉睛、認真地凝視着他。
那雙總是充滿了雀躍和活力的眼睛,在此刻傳遞來包容又溫和的力量,璀璨的金色流淌其中,恰似神明刹那垂眸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