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時就有經濟作物了?松木顯而易見是經濟作物來着,晴雯一時感興趣,忍不住又多問一句:“那這松木賣了多少,當初買苗可用了多少銀錢?”
小厮隻好又去外院問管事。如此跑了好幾趟,小厮累得滿頭大汗,外院管事隻好親自過來後院在旁邊侍立。
可管事自己也不記得前年的事情到底在哪本賬冊上,松木要成材,那得至少五年,所以這當初買賣的成本便在五年前的某一本賬冊裡,甚至年代久遠,還不一定有記錄。
晴雯趕緊對着管事做心理準備工作:“這一天裡讓您來回折騰,怪對不住您的,您賬目門兒清,這麼多年将賬冊管的井井有條,我年級輕,上來便找您問這問那,把您鬧得人仰馬翻,實在是我的不是。先給您賠個禮。”
她一口的京腔,行為處事也是北京人的作風,處處透着客氣,一個年輕漂亮姑娘,小意給你賠不是,還親自奉上茶賠罪,管事到底氣消了,接過茶連聲道應當的應當的。
晴雯又歎息:“您瞧着就是個利落人,賬冊我翻了翻也是個利落賬,要說呀,也是這老祖宗傳下來的記賬法子太糟心,沒法子囫囵個兒探查整個府裡的錢财進出,也不好查明細,更沒有前後繼續,白讓人瞧着糟心。用起來真是不便利得很。”
管事稱是。這可說到他心坎子上去了:“這記賬啊,要小門小戶可還行,咱這一大家子真是不容易。”
瞧着有門,晴雯偷笑,這麼說過兩天推行新法子阻力也小點。
晴雯到底是不放心,晚上休沐的時候偷偷跑去尋白先生,期期艾艾的表達“家裡這麼豪富莫不是老爺貪污,如果這樣我們黛玉身邊親近的人要不要通過小姐勸老爺回頭是岸,畢竟咱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林老爺倒了咱也落不着好”的想法,當然了,她努力盡自己的最大表達能力讓這話說的再委婉一些。
白先生剛沐浴完,頭發還滴着水珠就被晴雯火急火燎的拉出來,聽到的卻是這麼一般言論,她狐疑的盯着晴雯看了一眼,一臉的“朽木不可雕”的神情,直把晴雯看得臉紅,但她仍舊不退縮,雖然沒有嫌錢财多的,但是不義之财可不能要,是以堅持着站在那裡硬着頭皮等着白先生指點。
白先生終于歎了一口氣,接過丫鬟絞頭發得到幹帕子,招手打發丫鬟走,自己也坐在三角凳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晴雯一看她“也罷了反正我有空我就雕一雕你這個歪瓜裂棗吧”的舉止,就知道有戲,因而上杆子喜滋滋的坐了下來。
白先生道:“朝廷大員家中資财都不薄,要知道老爺如今襲着二品文官的職,我在家中時聽得有位同為二品的宗叔一年俸祿就有200兩,祿米呢有100石。”
晴雯一邊在心裡換算了一下,倒也不算太多啊?
許是瞧見了她的神色,猜測到了她心中所想,白先生又補充說道:“如今聖上體察做官養家的不易,特特給官員們都定了養廉銀,這養廉銀就是俸祿之外的俸祿,以林大人的品級,怎麼也有一萬兩白銀可拿,再加上林大人是天子近臣,宮中賞賜不斷,這一年怎麼也能有一萬五百兩明面上的進項,至于這暗地裡皇上的貼補就更多了。林家還真是有些資财。”
“皇上暗地裡補貼?”晴雯不解。她出身于商品經濟社會,哪裡懂這些封建君王的彎彎繞。
白先生耐心解釋道:“給皇上當差刀光劍影,做皇上的自然不能寒了臣子的心。這暗地裡的補貼,便大有學問。若是哪位大臣被抄家,皇上有時候會讓心腹大臣去辦,抄家造冊的時候少添一兩筆,便是幾個莊子或是幾樣古鼎,曆朝曆代此事心照不宣,是個發财的好機會,都是天子近臣或是受寵的宗親皇室辦的。”
噢!原來是這樣,晴雯覺得這還真長見識。
白先生見她颔首,覺得她還算聰穎,又補充說:“林家五代列侯,又人口單薄,基本上沒什麼喪葬嫁娶這些大頭的開支,曆代主母又攜帶着大筆的嫁妝,也沒有旁支來分薄這嫁妝,是以這代代經營,錢又生錢,想必林大人也瞧不上貪外面的資财。”
晴雯讪讪笑着:“那是自然,咱們林大人光風霁月,不是做那等事的人。”
白先生看她一眼,沒有揭穿适才她還一臉如臨大敵就像已經有人馬在府外叫門抄家一般惶恐,“惶惶如喪家之犬”。
晴雯不好意思的理理額發,剛才跑得急了,額頭上沁出一頭汗,頭發都成绺了。她也是心裡着急,又沒有細細讀過《紅樓夢》,隻記得裡面煊赫的大家族逃脫不了抄家的命運,今日盤點賬冊,自然也怕林府被抄家。
又心裡黯然,便是她這種不讀書的人,都知道王熙鳳說過這會子再發個三二百萬的财就好了(因晴雯沒讀過不知道,這其實是賈琏說的)。那麼想來賈府貪墨了林家二三百萬兩白銀。
其餘的家産想必是林如海臨死前交給了皇上,或是被另外的勢力瓜分殆盡。
是夜月明星稀,林府有幾個人不能安眠,黛玉尋思着明日裡去想方設法尋訪幾個大夫,晴雯想着這麼大的家産都折合近十個上市公司了,熱愛挑戰的她正熱血上湧盤算怎麼理好這一攤子事情。
而林如海所居住的正房裡,他也正經曆着一番掙紮,先是全身熱汗淋漓,心火上湧,他心裡擔憂,忙喊人,可是嘴角阖阖,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已經頭一歪,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