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尋常就有些怕林如海,她一個村姑,瞧着林大人都比自己村裡的鄉紳還威嚴,一開始就吓破了膽子,忙帶着碗告退了。
另外兩個通房也沒有什麼體面,相繼告辭,大姨娘不情不願,也得跟着走,臨行前也不白走,先說一車的話,一臉歡喜道:“老爺适才不省人事,奴的心正是火燒火燎的煎熬,求了滿天路過的神佛,若是老爺能醒轉過來,奴願意吃齋念佛,如今老爺果然醒來了,可不是神佛顯靈了?奴這就去燒香,謝過各位菩薩仙人。”
聽聽這什麼語氣,倒比座下那些個官員還能溜須拍馬,林如海歎口氣,身邊立刻有人端過來一盞水:“爹爹,喝水。”
還是自己的玉兒貼心,林如海接過水,喝一口,滿嘴的甜,這是特意加了蜜的蜜水,他知道黛玉孝順,心裡也似灌了蜜,極為妥帖。
白先生也向前告退:“适才林大人有事,我不放心黛玉一個人,如今既然大人醒轉了,我便告退。”
林如海忙将水杯遞給身邊的小厮,轉而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虧先生給小女依傍,吾此時不便,恕不能起身想送。”
白先生告退後,幾位别的大夫也陸續請了進來,黛玉還是不放心,叫那幾個大夫輪番給林如海診脈開藥,所幸他們所說的大同小異,都道林如海無甚大礙。
黛玉自然一一謝過,又讓下人包了各色禮盒,畢恭畢敬的送各位出門。
大夫們倒也沒生氣,誰家孩子遇着這事情不慌了陣腳,多請幾家也是情有可原。是以紛紛拱手告退。
瞧着身邊的人都散去了,林如海讓身邊伺候的人全都下去,自己這才跟黛玉小聲說:“玉兒,為父服用了你給的那丸藥之後,直接暈到現在。”
黛玉愕然,一臉的追悔莫及:“莫非那藥有什麼不好?”
林如海搖搖頭:“非也非也,我瞧着那藥是個奇的,今日我醒來以後不斷神清氣爽,筋骨也頗為有力,倒似有使不完的勁一般。”
再讓黛玉看他的衣袖:“今日裡為父出了一身汗,汗卻全是黑汗,這可世所罕見,為父猜測這丹藥想必就是道家人說說洗精伐髓的丸藥,将為父體中的廢糟之物盡數帶走。”
黛玉聽之大喜,轉眼又起了疑窦:“為何是黑汗,莫不是中了什麼毒?”
林如海思忖片刻,忽然恍然大悟:“那日裡宮裡的大主管南巡,為父在揚州府衙設宴,席間大主管帶來一壺玉液助興,我瞧着他喝了無事,料定不是毒酒,便自己也喝了起來,也許就是那時候中了招。”
黛玉不解:“宮中大主管?皇上派來的?女兒不是前些日子還受封了鄉君?怎的皇上又改了主意?”
女兒聰穎,林如海也不瞞着女兒,歎口氣說:“大主管是慈安宮裡的。慈安宮便是太上皇所居之處。”
看來爹爹是陷入這皇家父子之争了,黛玉心裡難受,仰頭問:“爹爹,可否辭官不做那勞什子了?橫豎女兒吃穿用度也少,咱們父女倆回蘇州老家,不受那龌龊氣了。”
林如海歎口氣,自己又何嘗不想辭官歸隐,莼鲈之思也不是第一天有,可是這一攤事情隻要涉足了便别想走,除非自己走了,再一想,若不是有女兒進獻這丹藥,可不就是死了嗎?
思及此,他笑着寬慰女兒:“爹爹肯定想着法子脫離這一片沼地。不過爹昨日倒是說錯了,這家裡養着大夫還是便宜,也不攔着你了,你今天回去便去籌謀此事吧。”
黛玉高興的點點頭,便叮囑林如海靜養,自己告辭,好讓爹爹能多睡片刻。
卻說林如海得知自己暈倒時晴雯和白先生的作為,心裡很是感激,便打發人給白先生送去了兩方歙硯、兩方绛縣澄泥硯、并一柄玉如意。
給晴雯的禮物就實用的多,兩個小荷包,荷包裡塞滿金銀馃子,内造瑪瑙鼻煙壺一個,宮粉一匣子、柿霜六匣子、藕粉三十斤。
晴雯接到這禮物便心裡有數,林如海是感激自己給黛玉撐腰,她就敬謝不敏悉數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