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幾個下人從正院後面的花樹下挖出了一個巫蠱小人,上面俨然寫着生辰八字,這挖東西的空擋林如海也風塵仆仆趕了回來,他擔心女兒出事,虧啊馬加鞭趕進府裡,卻正好趕上下人将小人送了過來。
看見林大人回家,金蟬自知扳倒金姨娘遊戲,她從衣襟下面掏出一疊紙契,遞了上去:“老爺,這是大姨娘買賣那些奴仆的單據,奴平時裡都留了下來,若是官府要探訪,總能找到這些奴仆,再審問一二,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虛。:”
大姨娘氣得銀牙咬碎,那些單據明明是自己哥哥收着的,怎麼卻到了金蟬的手裡?!!
隻聽得金蟬說:“大姨奶奶素來信任自己家裡人,因而買賣的事情多是大姨娘哥哥名叫賈良的接手,底單也由他保存,可奴跟随大姨娘這許多年,隻見太太和老爺對她百般信任,她卻背叛太太、又對老爺諸多算計,隻顧及自身,在背地裡日夜詛咒老爺去死,哪天保不齊會對奴下手。因而奴日夜打量着,就等個好機緣能捏住大姨娘的把柄。”
想到這裡她自嘲一笑,扭曲的笑容浮現在那淚水塵土和妝粉混作一團的臉上,說不出的詭異:”大姨娘娘家的哥哥賈良個性暴戾粗鄙,她娘家嫂子受不住賈良毆打回了娘家便一去不回。大姨娘便生出了心思,想要将我嫁入她娘家,大家成為一家子,以後相幫更為便利。“
“我便将計就計,跟賈良順理成章走動密切,那賈良是個沒腦子的莽夫,隻知道順着妹子的意思行事,又長久不見女色,自然沒多久就被我拿下,對我百依百順。不單單是那往來的單據,便是我的身契也一并交給了我,也因此,我手裡捏了大把大姨娘為非作歹的實證,這都可以盡數交給老爺和差爺。”
大姨娘此時的眼神可以稱得上是瘋癫了,林如海示意仆人将她口中所塞的布巾除去,大姨娘立刻滔滔不絕說出諸多辱罵金蟬的字句,林如海卻顧不得聽那個,他隻盯着大姨娘問:“賈善兒,你可有什麼辯解的?”
大姨娘淚如雨下:“老爺,妾身冤得慌!誰知道那木頭人不是金蟬自己埋得?又有誰知道金蟬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質控我?老爺明鑒!妾身一心依附老爺,若是老爺有個什麼好歹,妾身又能落着什麼好?”
她涕淚俱下,補充道:“是!妾身是做了些貪婪的糊塗事,可那是因為妾身家貧,妾身享受這破天的富貴時起了不該有的貪念,想讓爹娘也享受些,一時糊塗才做了錯事,可妾身并未有加害老爺的心思呀。”
她指天賭咒,林如海神色冷清,将那小人扔到大姨娘腳下:“賈善兒!這小人上所寫字迹,你可熟悉?!你不擅書寫,僅有認識的幾個字也是我教的,你練字時候因着不熟練的緣故,總是寫的顫顫巍巍,那個年字便總要多寫一橫才行,我糾正你多次,你都屢教不改,如今這小人上年字俨然是個别字,哪裡又有那麼巧,要加害你的人也不認識這個字?又有什麼想陷害的人熟知你總是寫錯這個字?!”
人證物證俱在,大姨娘不再抵賴,她嘴唇翕動,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隻是眼角忽然垂落下來,人一下子老了十歲。
許是看到大勢已去,再做抵賴也無用,大姨娘轉換了嘴臉,冷笑道:“老爺居然也還記得妾身寫的字什麼樣子?從前老爺的眼裡、心裡便隻有太太,便是太太不能生育不得已将我擡了良妾之位,老爺來我這裡也隻是敷衍了事,偶爾問我兩句話也是問太太進飯香不香、睡得踏實不踏實,哪裡還記得我們這些人?”
林如海一臉的不可置信:“你是太太的貼身丫鬟,太太一手擡舉你做了妾,你更是感恩戴德,人前人後對太太關懷備至,太太的作息,你比誰都清楚,何以不能問你?”
大姨娘仰起臉,她的眼中仍然有淚水,卻不再留下來,她努力想冷笑,可嘴一咧卻忍不住帶了抑制不住的哭音:“以前我是太太的丫鬟不假,可我成為妾室後,老爺卻還将我當作丫鬟,從不了解妾身喜歡什麼,也不過問妾身,您何嘗有些情義?”
她說着淚珠就掉了下來,彷佛看到了剛進林府時候的賈善兒,跟着小姐嫁進來,年輕的探花郎、侯府的世子、意氣風發的皇上近臣,十七八的女兒,哪個人不愛這般清隽才子?
她扶着姑娘的手,第一眼就瞧見那個翩翩少年郎。
心動得理直氣壯,可是那個人的眼裡,隻有自家姑娘。
本來這般壓在心裡,将這份情思藏在人後,等到了年紀,讓小姐給自己尋個府裡的管事嫁了,将那些少女心思都放在心裡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誰知道小姐卻有一年身子沒有懷孕的動靜。
小姐身邊的老嬷嬷苦勸小姐尋個人開臉,小姐本來還猶豫不決,但是京中賈府傳來老太太的信一封緊迫似一封,她終于做出了決定,問詢身邊的丫鬟們可有誰有這意思。
善兒當時欣喜若狂,沒想到還有夙願得償的這一天,因而自告奮勇往小姐跟前一跪:“奴婢願意為小姐分憂。”
小姐愁眉緊縮,卻還是笑着将善兒扶了起來。
小妾進門不能穿着紅色嫁衣、更不提喜宴,還是小姐看在她服侍自己多年的份上在府中擺了幾桌酒席,命令人趕制了一身新衣,誰不是正紅,卻也富麗堂皇,當得起新嫁娘的期盼。
她穿着那身新衣坐在小姐特意命令下人騰出來的院子裡,心情激動:不知道老爺看到自己會怎麼樣?是會對自己微笑?是會誇自己?還是像第一天見小姐那樣子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