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幾乎是下意識地事情,但很快飛鳥徹羽就反應過來,制住了自己的本能,雙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
隻是因為疼痛的緣故,眼睫控制不住地顫抖,開開合合的樣子,叫琴酒想起上世紀盛行的黑白默片:
掀開閉合的那一次次白色的帷幕,就像是他們故事的序章與落幕,不論上演多少次,他卻始終是戲中人,沒有置身事外獨善其身的選擇。
*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飛鳥徹羽還是香槟,黑澤陣也還不是琴酒。
彼時黑澤陣算是那位先生的養子,但是還沒有獲得代号,比普通的外圍也好不到哪裡去。
說是“養子”,實際上連那位先生的面都沒見過,隻是在例行的考核之中獲得了最佳的成績,于是就像是褒獎似的,開了張不能兌換的空頭支票。
甚至連這空頭支票都不是什麼稀罕玩意。
黑澤陣體感,自己“異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按照流通數量和獲得的難易程度來講,連做稀缺資源都不夠格。
而黑澤陣是其中最好的那一個。
但是再怎麼好,沒有代号還是躲不過炮灰的定位。
組織訓練營裡面總有層出不窮的孩子,就像是天地裡郁郁蔥蔥長勢喜人的小韭菜,割完一茬又有一茬,這其中有天賦又有運氣的極少數,踩着昔日同伴的屍骨往上爬,獲得了代号之後恨不得遠走高飛,這輩子不要再回來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但是“代号”實在數量有限,剩下沒有代号的孩子,就隻好等着下一個機會,周而複始,直到在這個循環中死去。
黑澤陣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香槟的。
那年香槟六歲,他也不過十三。
“任務”對訓練營裡面的孩子來說,是實在稀缺的資源,能被送到訓練營裡面的更是早就被挑揀過了,既沒油水,也不重要,但也是不可多得的機會,這意味着向上爬的階梯。
“香槟?”
黑澤陣拿着自己好不容易奪來的資格,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
按理說,有代号成員參與的任務,他們連面都見不到,更别說直接接觸代行成員本人了。
黑澤陣望向自己的教官,期許得到一點零星的線索。
十三歲的黑澤陣皺眉的時候,已經有了後面琴酒的影子:“什麼都不告訴我,那我怎麼做任務?”
但是沒什麼用。
發布任務的教官自己都沒代号,頭也不擡,敷衍的态度像是在嘲笑他的異想天開。
“誰知道呢?做不了就換人呗——反正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組織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要不是這個任務隻要孩子,能輪得到黑澤?
知道在這裡問不出什麼來的黑澤陣也不勉強,隻是在心裡默默盤算:
按照代号的發放規律來講,一般男性成員都以高度數的蒸餾酒命名,而“香槟”這個名字他有些了解,是一款隻在法國香槟區生産的氣泡酒,因為其危險的制作過程和特殊的使用背景,有“惡魔之酒”和“勝利之酒”的稱号。
于是黑澤陣對自己要接觸的代号成員側寫如下:女的,年紀在二十歲左右,性格惡劣,能力超強。
需要“淪落到”在訓練營裡面挑選幫手,說明根基不深,找不到合适的代号成員或者外圍成員,考慮到組織代号授予的年齡,大概率不會是組織二代而且年齡不大。
從除了代号以外的其他信息一點都不透露來看,保密程度很高,說明本身被委以重任,所以也有第二種可能,她需要一個一次性的替死鬼。
——高風險高收益,而黑澤陣當然有信心抓住這個機會。
結果到面見香槟的時候傻眼了。
根本沒見到人!
隻有在露天眼光下的一個巨大泳池,還有旁邊癱在太陽椅上的一隻白色的塞壬,像是貝殼一樣的翅膀用來遮陽,下身華麗的尾鳍和鱗片,就像是晶瑩剔透的的白水晶,閃着耀眼的光芒。
察覺到有人靠近的塞壬從翅膀下面探出頭來,露出自己那雙明豔的鴛鴦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之前就見過北地精靈的黑澤陣對“人外”接受良好,最初的驚愕飛快褪去之後,很快就發現了,塞壬的情況顯然不太妙:
原本白皙的臉色被太陽曬得泛紅,在腰背部翅膀遮不到的皮膚已經有曬傷的迹象,唇瓣更是因為脫水而幹裂,整個蔫趴趴的,像是擱淺的魚。
尾部被束縛器緊緊扣住,讓他沒有辦法變成人腿,所以他該怎麼辦呢?
在衆目睽睽之下爬過去嗎?
……也許這是“香槟”的考題。
黑澤陣如是想到。
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結果,所以完全無從下手。
但是以“塞壬”的稀缺程度,不論如何組織都不應該就這麼讓他被太陽曬死,所以撈他一命總沒錯。
于是黑澤陣抓住他的翅膀,把他拖到泳池旁邊,丢進水裡:“小鬼,你知道‘香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