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很有信用的吧?從來沒有在阿陣面前講過謊話哦。”
“是,”黑澤陣沒有否認,“但這并不意味着你不會隐瞞一部分真相,然後講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來誤導我。”
“不說謊”和“不騙人”是兩碼事。
少年垂下眼眸,看着那雙在黑暗中隐隐約約反着光的鴛鴦眼,和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的某隻對上視線。
飛鳥徹羽喜歡盯着别人的眼睛(雖然在大多數時候顯得并不禮貌),這次也不例外:大片的眼白,中間森綠色的虹膜包裹着黝黑的瞳孔。
像是準星。
——瞄準了我。
他/我想暗示什麼?
他/我想傳達什麼?
一場漫長又短暫的“對狙”的結果,黑澤陣率先打破了僵局,給這件事定了性:
“我不知道。”
這句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隻有當事人自己清楚,重要的是黑澤陣決定自己不知道。
“可是阿陣已經知道,至少是已經有所猜測了。”
飛鳥徹羽不允許他的“掩耳盜鈴”:“睜開了眼睛,‘窺見了’真相,就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難道阿陣是那種,提前預見了糟糕的未來,因為不想面對,于是就選擇停滞不前的人嗎?
怎麼可能呢?
“好,就算我知道,”黑澤陣不會和他争辯這種沒意義的東西,“就當我知道,所以你還想說什麼?”
“跟我回家!”
在黑暗中隐隐閃着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飛鳥徹羽特有的清脆嗓音從耳邊炸開,分貝不大,但是代表了他全部的決心。
像今天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即使是在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也逃不過被監視的命運,推開房門,至少有四成的“路人”是組織的耳目——“香槟”不可能擺脫組織的監視。
魔力的波動會影響電信号的傳播,這家鬼屋内的電子産品在他們推開“病區大門”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全部癱瘓,而這種影響是不可逆的,除了更換設備以外沒有第二種解決的辦法。
終于有一點點自己的空間可以講點不被允許的東西。
這次吃下去的魔力夠用很久了,不施展大型魔法,省着點用的話,說不定能一直到家都能有剩餘。
黑澤陣知道的,從他們第一眼見面的時候就知道,飛鳥徹羽不是會直接表達自己意見的性格。
比起抛出自己的觀點,給别人樹立了一個可以攻擊的靶子,他更喜歡提前預見了這種觀點沖突出現的可能,然後在潛移默化間影響對方,講出自己想聽的東西。
就像是之前做得所有的鋪墊。
海水一樣,身處其中的生靈很難意識到它的存在,一旦嶄露出攻擊性,就會被攆得粉身碎骨。
香槟不是自願留在組織,黑澤陣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黑澤陣本以為他總有一天會抓住機會,像是遊魚入海一樣,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縫隙間溜走。
出乎意料,他從來沒有像今天,像現在這樣堅定過:
“組織要完蛋了!”
“這艘行駛了将近一個世紀的巨輪現在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時候,究竟什麼時候觸礁隻是時間問題,不提前跳船的話,下場就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跟我回家!”
即使是不用眼睛看,黑澤陣也能想象得到飛鳥徹羽現在是什麼樣子。
繃着小臉,很認真地努力站直,好讓自己表現得有底氣一點。
——一點一文不值的決心。
黑澤陣輕歎一聲循着聲音,在飛鳥徹羽面前蹲下身子,和他保持平視,摸上他的後頸:“所以我說‘我不知道’。”
帶着槍繭的指腹揉捏着小孩細嫩的後頸肉,粗糙的觸感叫他有點受不住,止不住地顫抖。也有可能是平時一直保持情緒平穩,現在終于迸發出來,在興奮下無法抑制的戰栗。
……真倔啊。
一邊想着,一邊捏住飛鳥徹羽的後頸,手上用力,很快小孩就軟倒下去,被黑澤陣接住抱在懷裡,昏厥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飛鳥徹羽隐隐約約感覺到誰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然後把什麼東西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這種話就當是沒聽見過,下次别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