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羽株式會社大樓中的一切都十分平常,和清水真一昨天看到的沒什麼不同。
人情味寡淡的冷色調裝潢、生機盎然得與環境格格不入的綠植、在走廊中穿行的白大褂研究員……這次琴酒不在他身邊,研究員們也更大膽了一些。偶爾會有一兩個人好奇地盯着清水真一看,和身邊人小聲交談。
都是善意且普通的目光,沒有值得注意的事情。
清水真一目不斜視,邁着大步朝電梯走去,按下了電梯開關。屏幕上顯示電梯此時停在二十三層,十秒後,數字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他把書包放到地上,拉開拉鍊,取出裡面嶄新的手機。
失誤。他本應該在車裡就把手機拿出來檢查一下的,但煙味實在太嗆了。當伏特加把車停下來時,他迫不及待地迅速逃離了那輛車。
通訊錄裡有三個聯系人,備注分别是琴酒、伏特加和雪莉。
有一條來自伏特加的短信,上面是一行數字,還有一句簡短的話。
“這是綠川的号碼,回家時聯絡他。”
清水真一把綠川光的号碼存進通訊錄,随手将手機塞到衣服口袋裡,重新把書包拉鍊封好,靠在牆邊。
電梯屏幕上,數字依舊是二十三,沒有變化。他無聊地把頭轉回來,決定依靠觀察那些研究員來打發時間。
正湊在一起小聲交談的是一對情侶,男性是比較善良膽小的性格,女性則更精明有主見。他們應當認識清水真一的母親,并且借由清水真一與母親非常相似的清麗外表确定了二人的親緣關系,但這層關系并不意味着他們會給予清水真一額外的關照。相反,這讓他們看向清水真一的眼神變得更加複雜,充滿了恐懼。
拿着記錄表從清水真一面前匆匆走過的中年男人,身份地位比那對情侶高一些。但也許,很快,他們就會變成平級了。他沒什麼才能,又犯了嚴重的錯誤,此時正焦慮地試圖彌補他的失誤。從他煩躁的程度來看,他成功挽回這件事的概率非常渺茫。
單表面上看,這是一家非常普通的公司。清水真一想。
“叮。”
電梯門打開,一個紮着玉米髒辮的墨鏡男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戴着耳環,穿着和伏特加一樣闆正的西裝,表情十分倨傲,給人一種“我和你們這些平民不一樣”的感覺。
“小孩?”他轉過頭,看到清水真一站在電梯門附近,詫異地開口道,“誰家的小孩?”
清水真一朝他禮貌地微笑了一下。
啊,是個非常以自我為中心的人……這種人要比一般人更加難打動一些,但沒關系,隻要是活人就會有弱點……人是不可能像機械一樣冷漠無情的,再怎麼努力地欺騙自己也不行……
好像能摸清楚衣服顔色在這家公司裡代表的含義了。白色外套是研究人員,黑色是殺手或者外勤人員,對吧?所有穿黑衣服的人身上都有一種格外冷冽的氣質,性格也更偏執一些。就比如說琴酒、伏特加,還有眼前的這個——
“對了!”
玉米辮——代号為賓加的男人一拍手掌,似乎想到了什麼,面色變得愈加不善。
惡意。
真是新鮮。
清水真一微微眯起雙眼。
好久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了。
并不是單純看不順眼而産生的惡意,而是藉由他人衍生而來的惡感……是誰?母親?琴酒?
“你就是那個小孩吧,琴酒撿回來的那個。”賓加說,“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琴酒沒有派人跟着你嗎?”
原來是琴酒。
“上學。”清水真一單手拎起書包,把書包甩到背上,乖巧回複道,“我要走了,再見,大哥哥。”
他朝賓加身後的電梯門走過去。
會攔住我吧?會攔住的。
這個人的臉上挂着非常明顯的不忿、心虛以及妒忌。看來他很嫉妒琴酒,并且與琴酒發生過不少小矛盾,可惜琴酒的職介比他更高,他拿琴酒完全沒辦法,隻好在平日裡一直默默忍受。
好可憐啊,但也隻能拿小孩子出氣發洩一下不滿了。
幼稚得惹人發笑。
“站住。”
果然,賓加伸出左手,擋在了電梯門前。清水真一身後的走廊裡,有一些研究員好奇地從門裡探出頭來看熱鬧,在看清兩人的身影後,又很快把腦袋縮了回去。
“正好,我有事要出門一趟。他們還沒有決定你的培養方向吧?研究員的培訓随時可以開始,但和像我一樣的核心人員一起出任務的機會可不多。”
賓加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很好奇,琴酒親自判斷有培養價值的後輩,究竟有什麼特殊之處。”
狂妄,暴躁,蠢蠢欲動。任務内容與暴力有關。
沒有擔憂的情緒。他并不覺得我會對他的任務造成阻礙。
惡意,愈加濃重的惡意。
如果我膽敢破壞他的任務,他肯定會得意洋洋地把我和任務目标一起幹掉,之後還能在上司問責時,反過來怪罪琴酒眼光不夠好。
烏丸集團内部還真是不團結。黨派?是不同黨派之間的鬥争吧?琴酒和眼前的這個人分屬不同派系,所以我的加入對于這個人來說并不是什麼好事?
這件事情不難解決。
隻要清水真一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将通訊錄中琴酒的電話展示給這個玉米辮男人看,他就會放棄将清水真一帶走的決定了。
“被琴酒認定有培養價值”和“被琴酒認定有‘親自’培養的價值”是兩回事。
但清水真一看看手中拎着的,沉重的、裝滿生物課本的背包,再看看賓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