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飛雄?”
他怎麼會忽然出現在她家門口……而且還是在她很沒形象脫掉了鞋子的時候啊!
影山飛雄敏銳地發現了雪村還沒來得及藏起來的淤青。
上前抓住雪村的手腕,影山飛雄慌亂地查看:“受傷了?!”
影山飛雄看到那些淤青的時候,心裡難受到了極點。
輸掉比賽,還把自己弄傷什麼的,到底為什麼要讓雪村也經曆這些。
讓他一個人承受不就好了……
和他一起訓練的時候,雪村有時候被球砸到都會埋怨他、沖他發脾氣。
所以明明是不愛吃苦的人,卻還是要獨自承擔這些嗎?
怎麼會這樣。
影山飛雄抿着唇不吭聲,腦子裡亂成一團,手上卻不停地把雪村的雙手完完全全檢查了一遍,然後又将目光投向了雪村脫掉了鞋的左腳。
雪村夜芙被影山冷着臉的樣子吓了一跳,連忙搬出之前應對老師和學姐們的說辭,想說些不要緊之類的話,結果才說了一句,就被影山接下去的舉止吓到了。
影山飛雄這時候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他在雪村身邊坐下,用手擡起了雪村的小腿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後把她的襪子輕輕拉了下來——
摔傷的程度比雪村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腳踝處腫得很高,亂七八糟的淤青顔色,還有腳踝上方一小塊已經凝血的擦傷。
雪村低頭去看自己的傷口,腳踝被影山握在手裡的溫度,忽然讓她覺得有了幾分委屈。
影山定定看了一會兒,慣用來托球的指尖輕輕觸碰淤青的邊緣。
“很痛嗎?”他用這輩子都沒有過的溫柔語氣問着。
雪村夜芙原本想搖頭表示不痛,可是在影山那樣明明白白心疼的目光之下,她感覺簡直痛到想哭。
雪村猶豫着,最終點了點頭。
什麼“自己會好的”“沒有關系”“不需要擔心”那種逞強的話,都隻不過是掩飾脆弱的借口而已,是雪村夜芙披在身上的一層很薄很薄的殼子。
而這種薄殼,因為在意的人的一句話就會輕易碎掉啊。
“很痛,真的很痛。”雪村夜芙眼睛紅紅的,對着影山飛雄這樣說着。
影山飛雄握着她的腳踝的手輕輕顫了顫,深吸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放下。
“在這裡等我,絕對不要亂動。”
影山飛雄對着雪村交代了一句,然後站了起來,用比剛才更加快的速度往最近的藥店跑去。
在公寓不遠處就有一家,他來的時候有注意到。
冰塊、毛巾、創口貼、活血止痛的藥液噴劑。
在等待店員找噴劑的時候,影山還在藥店門口的自動販售機上買了一盒薄荷牛奶。
秋季的氣溫并不炎熱,影山飛雄的額頭卻還是因為快速的跑動冒出了汗。
直到回到公寓樓下,看見雪村夜芙還乖乖坐在那裡的時候,影山飛雄才慢下了腳步。
将藥品放在地上,雙手拆開吸管插進飲料孔,他把牛奶遞給雪村夜芙,然後又蹲下去拆别的包裝。
雪村夜芙接過牛奶小口地喝了起來,看着影山飛雄将一小袋碎冰塊包進毛巾裡。
影山坐回了雪村夜芙身邊,再次将她的小腿放在自己的膝上,小心翼翼地将冰毛巾敷在了她腫起的腳踝上。
傷口處的溫度驟然下降,雪村夜芙的臉卻一點一點變熱。
局促地咬着吸管,看着影山輕輕按着冰毛巾,雪村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毛巾裡的碎冰一點一點融化,腳踝上原本的疼痛逐漸減輕,轉而變成一種近乎麻木的感覺。
“會很冷嗎?再等一會兒。”
影山飛雄說着,專心着手上的動作,沒注意到雪村夜芙微紅的臉頰。
隔了一小會兒,影山拿開冰毛巾放在一旁,又用力将自己的手掌搓熱,把掌心輕輕按在淤血最嚴重的地方。
淤血要揉開才能好得更快,這些是小時候爺爺教過他的事情。
“會很痛,但是痛才能好得更快。”影山将爺爺說過的話說給雪村聽。
雪村原本強裝出來的鎮定幾乎要維持不住了,感覺自己臉熱到像毛巾裡的冰塊一樣,馬上整個人就會化掉。
反複地冰敷,反複地用手掌去揉,不知疲倦。
許久,影山飛雄終于停下了重複的動作,拿起那罐有活血效果的止痛劑噴在了自己的手心裡,然後一點點用指尖塗抹到雪村夜芙的皮膚上。
腳踝、手腕,所有受過傷的地方,全都被找了出來,仔仔細細抹上了藥液。
雪村夜芙手裡的牛奶很早就喝完了,影山飛雄在處理她腳踝上的傷的時候,她看到了他頭頂的發旋。
而那雙替她托了無數次球,天才二傳的手,在她的皮膚上留下溫度。
看着面前的人,在這短短幾十分鐘,雪村夜芙已經在心裡問了影山飛雄無數遍——
她想問,影山飛雄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啊?
是不是因為喜歡,所以才用不知道什麼樣的方式找到了她,所以才會放棄和隊友慶功,到這裡來仔仔細細替她處理傷處。
但是雪村夜芙不會在這個時候就問出口這個問題。
她有着自己的驕傲和想要的儀式感。
她想等到将來的某天,等到她和影山一樣,站到了明亮又耀眼的舞台上,成為同樣優秀的排球選手以後,再去選擇問出口這個問題。
問出口這個,未來的她在幾年前的現在就已經猜到了答案的問題。
等處理好了所有傷口,影山飛雄背對着雪村夜芙伸出了手。
雪村夜芙臉上的熱度這時候已經消了下去。
順從地搭上他的肩膀,她小心翼翼地趴到影山飛雄的背上。
影山飛雄背着她回到了家中。
把雪村輕輕放在沙發上,影山飛雄就立刻退到了門外。
他見過雪村成,怎麼說呢……雪村的父親,對他來說好像有一種天生的壓迫感。
他不太敢在雪村家呆着。
雪村夜芙看着他拘束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而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前一個小時裡究竟做了什麼的影山飛雄,忽然手足無措了起來,臉燙到發紅,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他都在幹什麼啊?!
雖然隻是處理傷勢,但是、但是對象是雪村夜芙啊。
他的指尖,到現在都還能回憶起雪村皮膚的溫度。
“我……我先走了……”
驚慌失措狀态下的影山飛雄隻想快點逃離。
“好。”看着影山臉紅的樣子,雪村也重新感覺到了些微的難為情。
門被輕輕關上,留下雪村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
她無法控制地回想起剛才影山飛雄低頭替她擦藥的樣子,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發笑。
而影山飛雄手腳并用地走進電梯,甚至最開始都忘記按下去往底樓的按鍵。
雪村家的客廳,沙發邊的電話忽然響起了自動提醒,提示有十六個未接來電。
雪村夜芙伸手去夠,把電話搬到了自己的腿上,看到了那串早就背下來的電話号碼。
她想了想,按下了回撥鍵。
影山飛雄才剛剛走出電梯,口袋裡的手機就響起。
他平複了沒多少的呼吸在看到号碼後又急促了起來,有些慌亂地按下了接聽鍵。
下一秒,手機裡傳出雪村夜芙的聲音。
“喂,影山?”
“嗯,是我。”
“打好多電話到我家,有事嗎?”
電話那一頭,雪村夜芙抱着聽筒,彎着嘴角躺倒在沙發上。
“我……”
影山飛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雪村的明知故問,但嘴角也不由自主彎了起來。
“嗯?回答不上來嗎?好吧……那換一個問題,你現在在哪裡呢?”電話裡繼續傳出雪村的聲音。
“……我現在,在你家樓下。”
影山飛雄将手機放在耳畔,聽着雪村的聲音。
他一邊說着,一邊慢慢走出公寓的大門,坐到了雪村夜芙剛才坐過的花圃的邊沿上。
秋日的風已經微涼,陽光卻還透着暖意,天氣很好。
影山飛雄忽然覺得,他喜歡上了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