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輩子,就算是小老頭也從未見過那樣大的海中生物。
隐隐約約并且莫名其妙的,小老頭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宮九将自己遇見阿爸的前因後果道出,包括那條大鲨魚和大章魚對阿爸言聽計從的事也一一說出。
至于那些微妙的違和感,宮九一字未提,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甚明了,心中空落落的、卻又仿佛裝着滿滿的怒氣——對阿爸的怒氣。
小老頭難以置信。
一邊旁聽的其餘人同樣如此,盯着宮九的臉色,确認他是認真的之後,神情變得更為複雜。
原因無他,宮九說的話有如天方夜譚,但那大鲨魚和大章魚是确确實實在島外海裡打滾的。
“那人如今在何處?”
小老頭着實叫不出阿爸這樣敷衍又無禮的名字,但越不想叫,“阿爸”這個名字在腦海裡越清晰。
宮九:“走散了。他不知道進島的路,卻知道該如何甩掉我。”
“…………”
衆人一陣沉默,比起走散,顯然是九公子迷路了這種說法更合理一些。
牛肉湯道:“那他如今豈不是被困在路上?”
宮九微微點頭。
阿爸這麼久沒能深入島内,很出乎宮九的意料。他發現自己似乎不自覺地将阿爸想得太厲害了。
小老頭一向運籌帷幄 ,這次也不例外,淡定地咐人去找不知下落的阿爸,屋内人散了大半,宮九站在原地。
其餘人的眼睛裡都是一個疑問:島外的鲨魚章魚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涼拌。
小老頭不說話。
宮九轉身離開,他早就受夠了身上的髒衣裳,隻想快點換下。
*
島上衆人等了很久,尋找阿爸的人找了一下午,天黑時有人回來禀報,毫無收獲。
夜晚,衆人心驚膽戰地聽着從島外傳來的海水聲,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小鲨魚與小章魚是好朋友,歡快地繞着海島遊玩。
水聲嘩啦啦的響,驚天動地,島外黑影晃動,遮天蔽月,窗戶上映出巨影,變化莫測,猶如擇人欲噬的猛獸。
整座島上幾乎沒人睡着。
第二天,有空閑的人全部出門找阿爸,沒人會懷疑宮九的說法——尤其是那兩頭大魚是實打實存在的。
宮九回島時搭乘的船隻停在島外,由于小鲨魚和小章魚的存在,船長和水手們暫時不敢上島,一緻決定伺機而動。
宮九站在最高處,目光投向他進島的方向,那裡郁郁蔥蔥,初次進去的人定會迷失方向。
牛肉湯站在他身邊,等了片刻,小聲道:“九哥,你是從西邊上島的……那邊是東邊。”
宮九一頓,轉移視線。
牛肉湯:“……”
午後時分,有人跌跌撞撞帶傷,向小老頭禀報::“那人太古怪了——自己上前找茬,一句話都不說便動手,來者不善!”
宮九掀起眼皮,瞥他一眼。
小老頭注意到了宮九的小動作,沒說話。
随後接二連三返回的四五人都說了類似的話,阿爸在林中招搖無比,見到島上的人不閃不避,惡意滿滿,遛着彎得罪人。
他甚至還往人身上丢烤魚!
總而言之,阿爸此人來者不善,不懷好意。
小老頭撇開其餘人,叫宮九留下,再次詢問他究竟遇見的是什麼人。
宮九該說的都說了,甚至于自己夜間被阿爸闖進房間,坐在床上冷漠地看他翻箱倒櫃的事也一并說了,有些不耐煩。
小老頭無言,盡管不知道那人是什麼來曆,但以聽到的消息足以勾勒出對方的形象——一個肆無忌憚的癫人。
作為一個夢想造反登基的反派頭頭,小老頭有野心有手段,再大的困難在他面前都不是困難。
小老頭到底是沒有和阿爸面對面,不明白阿爸究竟有多麼神金,他問宮九:“以你來看,那人實力如何?”
島上的人實力都不錯,但至今為止沒人帶回阿爸。
宮九:“實力平平……捉摸不透。”
小老頭略覺驚詫,但宮九閉口不言,表情奇怪,小老頭從沒見他露出那種神色。
他們等到了晚上,外出尋阿爸的人傷痕累累地全回來了,委屈又憤怒。
那位阿爸的行事風格詭異又氣人,舉着石頭專往人身上砸,時不時地四處亂竄,東走西跑,之前還在東邊,下回便在北邊冒頭,下手又狠又準,狠辣陰毒,極其無禮——
他還說:
——“你們阿爸在此。”
——“好大兒!看招!”
——“逆子!”
——“你這逆子,實在叛逆。”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将與阿爸碰面後的事情說出,表情分外不甘心。
無名島之人心高氣傲,被踩着臉稱呼逆子,如此羞辱令人難以忍受——但偏偏他們赢不了阿爸。
說來說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捉摸不透”,與宮九的評價一模一樣。
小老頭的表情十分嚴肅。
牛肉湯聽得心情複雜,道:“他竟不下死手。”
衆人沉默。尤其是和阿爸面對面交過手的人,互相一看,雖然滿頭血一身傷,但小命尤在。
小老頭的心情很是複雜,他倒是有想将人納入麾下的意思,但對方上島一天一夜,自己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深夜。
宮九難以入眠,地面映出窗棂的影子,島外海水湧動,聲音連綿不絕。
他的視線看向架子上的長鞭。
不寂靜的深夜,熟悉的躁動感自心底緩緩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