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終不知他是何意，沒有收下。

大石頭也不說話，直接将蓮蓬裡的蓮子剝出來一顆，除去薄皮後再次遞過去，目光灼灼。

“給我做什麼？”歸終這次就直接問。

牛頭不搭馬嘴，剛才問大石頭該怎麼處理那個謊言，他反而送一株蓮蓬過來。

“方才見你不高興，以為你喜歡吃這個，就剝了給你。”大石頭簡單解釋道。

歸終怔了一怔。

這石頭還蠻會做人，知道送點東西來哄她。

但是！蓮子這樣剝着來吃，是極不妥的。歸終将蓮子拿過來說：“虧你說略懂略懂，那你懂不懂蓮蓬該怎麼吃？”

大石頭微微搖頭，洗耳恭聽，表情巋然不動，跟塊石頭似的。

她轉過身面對湖面，抿住嘴，又擡袖捂住，肩膀偶爾一顫一顫。

怎麼辦，看到大石頭呆呆的樣子，就好想笑……

可是，絕不能輕易笑出來，一笑出聲就代表原諒他剛才差點把船弄翻的行為，不能讓他覺得她那麼輕易就能哄笑了。

快把這輩子的傷心事都想一遍！快想快想啊……

“唔——噗——哈啊啊啊啊！大石頭太讨厭了！”

歸終忍不住笑，蒼白的臉也瞬間憋得通紅，回過頭就将整張臉埋在衣袖中，雙足蹭在小舟的木闆上哒哒哒作響。

不行了，一笑就停不下來。

她不明白自己的笑點咋就那麼低，就是看大石頭用那張嚴肅的臉，做着笨笨的動作，就覺得好笑。

直至笑到眼角挂淚，歸終才平複下來。

要不然大石頭你變回石頭吧，别再化成岩神的樣子了，真的，這個形象非常不适合你，随便參考一個路人的模樣多好。

大石頭：“？？？”

歸終逐漸适應，心情也不再郁悶。她清了清嗓子，回到正題上：“所以我問你的事，你有認真聽嗎？”

大石頭道：“聽了。”

歸終雙目微沉，接下去把詳細的情況都說出來：“之前……我理所當然地認為等阿勝身體好了再把真相告訴他，他就不會去尋死覓活。可現在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我不夠了解親人間的羁絆。”

大石頭答道：“欺騙是最大的罪行，但善意的欺騙不算。”

說是這麼說……可小孩子哪懂得什麼善意還是惡意的，但凡知道自己被騙，多半會記恨撒謊的人。

記恨不要緊，最起碼帶着恨意也能活得下去，但這阿勝家裡的情況完全不同。

阿勝從小生病，極度依賴哥哥姐姐，如今每個哥哥姐姐都去了，他身邊沒有其他親戚朋友，如果他得知唯一的姐姐是為了他而發生意外逝世的，很難想象是怎樣的崩潰情形。

“即便是善意的，被欺騙者知曉了真相，多半接受不了的，對不對？”歸終終歸是沒有了主意。

大石頭的衣袍上披上了一層霜輝般的月光，柔光打在他俊美的面容上，一動不動，好似神聖的一尊神像。

“那麼，便一直隐瞞下去。”良久的沉寂過後，大石頭聲音低沉的說道，“人生短短幾十載，恍然一瞬。而世間所有尋知的旅途，均是漫長，你不妨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永不回來。”

意思是直接跑路，永遠不回來？

歸終擡起頭，與大石頭眸深似海的眼睛對上，愕然盯着。

大石頭的建議是認真的，而不是随便說說。

阿勝是人，不過幾十年的壽命，若歸終繼續編造另一個謊言，以“姐姐”的身份找各種理由躲起來，他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的姐姐是死是活。

而阿勝的這一生，可能都在尋找“姐姐”的路上，帶着“不解”“疑惑”地活着，也總比沉浸在悲傷中死去要好。

“……我怎麼沒想到這點！”歸終隻知要讓人活下去，活下去就能遇到無數種可能。

未來阿勝會有朋友，會重新有自己的家人，把那個“真相”隐瞞到阿勝壽終正寝的那天，未嘗不是好事。

糾結了許久的心結枷鎖一下子打開，歸終全身放松下來，偎倚在船緣，對大石頭粲然一笑：“不愧是大石頭，你不止是我的福星石，還是我的解憂石。”

福星石是指，大石頭在歸離集準确無誤的幫忙找到了琉璃百合的根系，解憂石當然就是指大石頭在月下與她孜孜不倦的談心啦。

這兩個稱号，大石頭聽了不悅：“我不喜這些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