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你有名字嗎?”
小孩搖搖頭,他阿娘就叫他小狗,她隻說,會有一天,他會有一個像樣的名字,與之相應的,他也會有一個不使他受苦的身份,說完這些,她就離開了。
現在被鐘離問起名字,他也隻會搖頭,如果先生叫他小狗,不知怎麼地,原來最喜歡阿娘呼喚他的名字了,現在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一路上那些人鄙夷的目光,嘲笑他像是隻流浪狗,讓那個幼時的名字與記憶全都變得陌生且恥辱起來,一想到這裡,他就又把腦袋低下去,好像是犯了錯一樣。
“你想知道,我為何把你帶回來嗎?”
鐘離輕聲詢問他,說着,揉了揉他的腦袋,眼裡全是溫柔,沒有一絲不耐煩。
“為什麼?”
仿佛是被他這樣的目光鼓勵了,小孩也這麼問了出來。
此時此刻,他由衷得希望,如果這位先生真的是想要帶他走就好了,也許,他是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
“我觀你骨骼清奇,天賦異禀,恰恰好,我缺一個弟子,不如……”
鐘離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孩就已經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朝他磕了三個響頭,擡起臉的時候,額頭上又是一片烏青。
“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他目光執着,不管為什麼,他抓住了這一條生路,無論前方是深淵地獄,還是光明坦途,他都決心一條路走到黑。
這模樣,可能稍微來個人都能騙到他吧?
鐘離面色亦嚴肅起來,看着跪在地上的孩子,手指敲了敲桌面,寂靜之中,他長歎一口氣,“既如此,無名無姓,便與我一道姓鐘吧,至于名,便叫鳴如何?望你有一日橫空出世,一鳴驚人,震懾天下。”
鐘鳴,小孩心頭念了三遍,他叫鐘鳴,從此以後,他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了,心底一種别樣的别扭感消退,他隐隐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在他認定這個名字之後,他此後命數,全都由此改變。
百裡奚與鐘鳴,自此各走兩道。
“弟子鐘鳴,拜見師父!”
他又朝鐘離行了一禮,然後站起來恭恭敬敬地看着自己新鮮出爐的師父,鐘離先生。
說實話,帶孩子這事不是第一次,但是教導一個徒弟,這可算是罕見,鐘離還是平生第一次,他對眼前這位‘關門大弟子’,也是寄予厚望了。
弟子也收了,他也不準備在這個皇都多留。
“此後,便随我遊曆四方吧,你我師徒二人為伴,倒也不算孤單。”
————
要問鐘鳴有什麼感受,他是很驚訝的,畢竟,鐘離的穿着考究,行為舉止都稱得上高雅,這樣一個人,他在跟随鐘離幾天後,都不敢相信他自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遊方道士。
是的,鐘離如今的對外稱呼就是遊方道士,他還會幫人看病、主持喪葬,哪裡有飯就去哪裡蹭一口。
而鐘鳴跟着鐘離,沒有了以往風餐露宿的窘境,到哪裡都能憑着師父的口才與智慧混上一口飯吃。
而更讓他覺得師父非同一般的,便是他此時身着的衣服了,天衣無縫,随心變幻,甚至于不沾塵埃,此時的他見識還是太少,隻單單憑這一點,他就覺得,師父簡直是如同仙人一樣的存在。
在又被一家主人客客氣氣地送走時,鐘鳴看着師父,小小的眼睛裡大大的肯定。
“師父,你一定是仙人吧?”
“哦?為什麼這麼說?”
“你知道得那麼多,手段還如此奇特,凡人肯定辦不到的。”
鐘鳴跟着鐘離這麼久,他也漸漸摸清了師父的脾氣,溫和善良,是他心裡天下第一好的好人。
鐘離呢?塵世閑遊,他隻是想要帶弟子練一練心境罷了。
“少東想西想,今日的字識了嗎?”
“學了學了,師父,我都記住了。”
鐘鳴嘟囔着,他覺得那些都很簡單,看一眼不就記住了?
這些時日沒有被餓着,他反而長了些肉,精緻的小臉也有了長開的痕迹,看起來不像是以前那個流浪兒,倒像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孩子,不到鐘離胸口的高度,還是個小少年,不過,即使長高長大了,在年過六千多的鐘離眼裡,都是小孩子。
“今天我們出發去百靈鎮,走吧,把你的書好好背着。”
鐘離敲了敲鐘鳴的腦袋,兩個人邁着步子慢悠悠地上路,為了快,他們走的是小路,這荒山野嶺,兩人緩步行于此間,倒也算得上是一種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