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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方才那片湖泊六百裡外,有一處靈力貧瘠的山群,在深山中的偏僻角落裡,有一個倒三角模樣的瀑布,這塊瀑布與山群相反,擁有着濃厚的靈力。
瀑布下的河灘上兩人跌倒在淺水灘,血水順流而下。
謝清然蓦地睜開眼,他艱難地坐起來,全身濕漉漉的滴着水,寒意滲進骨縫裡,他不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濕發貼在脖頸上,他費力的轉動身子,就見衛如清不省人事的倒在他身後。
他心尖一顫,顧不得身上的傷口和濕透的衣裳,他手腳并用的爬到衛如清身邊将人扶起來,“如清、如清?”
靠在他身上的女子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氣息微弱。
溫和的靈力緩緩輸入女子身上,衛如清猛地咳了一聲,睜開雙眼,她微微一笑,“初塵。”
“調息,我給你看看内傷。”謝清然抿着唇,眉頭皺着,衛如清點點頭,伸手撫平了他的眉頭。
他們一路逃跑,遇到了許多追殺的魔修,中途遇到了陳免和堂溪程,二人攔下了大部分魔修,為他們拖延了逃跑的時間,待跑到一處河流,在厮殺中兩人果斷跳進河裡,被河水沖到了這懸崖之下。
河灘罡風四起,巨大的威壓自頭頂壓下來。
謝清然和衛如清回頭,隻見一群黑袍人自崖邊飛下來,黑袍翻飛,宛如天邊盤選的烏鴉。
黑袍人落到地上,他們半遮着臉,露出來的眼睛陰森的注視着跪坐的二人,踩着碎石,慢慢靠近二人。
山崖上一個黑袍人隐在巨石後,默默注視着這一切,看着看着,他的眼突然彎起來,發出無聲地笑。
“何人指示你們來殺我的?”謝清然清朗的聲音傳遍河灘,他沒什麼情緒的笑了下,“是謝康,對不對?!”
他驟然大笑起來,笑聲中是無盡的凄涼,“我若是能活着走出松源秘境,來日,我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黑袍人冷笑一聲,驟然發力,灘上陰風呼号,殺意凜然。
謝清然倏然起身,他一踩地面,執筆殺過去,丹田裡的靈力疾速消耗,他素來儒雅溫和的臉此刻冷酷至極,靈力相撞,周邊的石頭崩裂,砸進河裡。
而衛如清也緊随其後,她召出一柄小劍,不太熟練地接下一招又一招。
氣流瘋狂轉動,鮮血浸染江灘的石頭,刀光劍影,風雲變幻。
霧氣自山間彌散,山風自山間席卷而來——
呼!
霧氣被風撕裂,衛如清瞳孔驟縮,一支箭羽破空而出,自山崖上飛射而出,直直朝着人群中的謝清然。
那一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不假思索的往前一撲,想要把人推開。
噗嗤——
箭羽刺穿心髒,鮮血順着箭羽的尖端淅淅瀝瀝的流出來,滴到河灘上,濺起一圈又一圈血色的漣漪。
謝清然目眦欲裂,仿佛一記重錘砸的靈魂狠狠發顫,他看着她的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筝,輕飄飄的往下墜。
他回神時,已然接住了衛如清,聲音顫抖,“如清……為什麼?為什麼?!”
黑袍人獰笑着劈下一劍,勢必要把謝清然劈成兩半。
這時,一柄劍自遠處而來,劍身靈力暴漲,駭人的化神期威壓一劍貫穿了舉劍的黑袍人,霎時間,黑袍人被寶劍的力道掼到河裡,徹底死絕。
其餘黑袍人悚然一驚,望向遠邊,隻見朱塵鏡及十多個弟子自天邊飛來,個個神色凜然。
黑袍人略一思忖,果斷撤離。
衛如清嘴角牽起一抹笑,她顫着聲,連呼吸都痛的不成樣,她艱難的擡起手,輕輕撫摸情緒崩潰的謝清然的臉,“哪有什麼為什麼,傻子,别哭啊。”
她也沒想到自己有那麼愛這個人,這個人明明在之前都不會多看她兩眼,總是謙和有禮,卻沒有一絲愛意。
可她就是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
她曾經恨過謝清然,恨他為何總是給她希望又給她絕望,一邊對她很好,一邊又對她很冷淡。
可當她看到他在謝家艱難地處境下還保持着一顆君子之心,孝順母親,敬愛妻子,她又恨不起來了。
她想幫他,想好好愛他,想告訴他,縱使再困難,再絕望,也還有人在愛他,不需要任何理由,無條件的站在他身邊,陪着他。
她曾期待着有一天,謝清然能夠愛上她,可現在,她突然不想了……
衛如清開口想說話,但卻嗆出了血,謝清然泣不成聲,驚慌的想要擦去血,卻越擦越多,甚至髒了她的臉,他驟然哽咽一聲,“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
“你……别哭了。”衛如清的淚順着滑下來,砸到謝清然的手背上,燙的人心尖一痛。
“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的……衛家那邊,我已傳音,他們不會怪罪于你。”
“此生……緣淺,隻願君,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那雙明亮的眼失了神色,眼簾緩緩合上,生機斷絕,神魂已去。
謝清然驟然失聲痛哭:“不——”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啊,你不公平!!!為何奪我摯愛,為何如此待我?!!憑什麼?不公平!!!啊啊啊啊——”
三十年坎坷不平,他從未抱怨過一句不公,今時今日,他想扣問蒼天,為何如此待他?!!
他心如擂鼓,眼裡兵荒馬亂,血絲遍布,淚如雨下。
“不要……不要離開我,你睜眼看看我,可好?如清……”
“衛如清!!!”
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謝家大門前初相見,她滿眼含笑,兩頰微紅的牽上他的手,自此她就是他的妻。
可他是如何做的?
他疏離謙和,不冷不淡,待她如客人。
面對她的表白,他冷漠拒絕,決絕離開。
每一次的親近,他都避如蛇蠍,眼看她兩眼尴尬失望,他不為所動。
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邊,從不離開。
母親離世,她親吻他的額頭,鄭重道:“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可當他愛上她之時,她卻永遠的離開了他。
往事如潮水逼得他招架不能,躲閃不得,空有一腔愛意,卻斯人已逝,無人可表。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謝清然心間湧起一陣無盡的悲傷,他将嘴唇貼在衛如清冰涼的額頭上,終是悲痛欲絕。
他兀自哭笑,兀自流淚,這一刻他心如死灰。
“平安喜樂,一生順遂。哈哈哈啊哈哈哈……”
可這樣的世道,他如何平安,如何喜樂,如何順遂?
謝清然仰天大笑,笑裡是無盡的悲怆與絕望。
他謝清然這一生都注定要不得安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