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海底是一片寂靜黑暗,連月光都無法穿透,窒息空蕩。
安客君端坐于柔軟的沙子上,周身裹着柔和的氣泡,他閉着眼調息,意識逐漸消散。
再睜眼時,他迷茫的眨眨眼,自己又變成了一條小黑龍,懶洋洋的挂在枝頭上曬太陽。
他想起來了,他自從上了一次九重天後就上了瘾,每日都會在仙宮中溜達,将人都認識一遍,恰好他話多,叽裡咕噜拉着人說一大堆,讨喜得很。
但他從未現出過人身,緣由無他,純純是天道不允許他在九重天當人,畢竟他年紀還小,無法在天上維持人身。
直到某天,他剛經曆了雷劫,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想着九重天靈力充沛,且安全得很,便慢悠悠的飛了上來,找到了蒼嵘的仙宮靜養,無他,此地安靜且靈力最充沛,适合養病。
他是個閑不住的。
“蒼嵘,你去過人間嗎?你肯定去過,你覺着人間好玩麼?”
“都一樣。”
“蒼嵘,你這仙宮真素,活像守寡。”
“……”
“蒼嵘,你不無聊嗎?一日日的就這樣打坐看書,要不我和你下棋,我可以用嘴叼棋子。”
他好說歹說,總算是說動人陪他下棋了。
蒼嵘面無表情的拈着棋子,看着小黑龍叼着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一尾巴将其他棋子攪亂。
這厮分明是自己無聊,還說陪他,其實是陪小黑龍吧?
有一日,離淵自己下了界,買了些好吃的帶上九重天,吭哧吭哧的吃了起來,香味飄到了九重天各地。
于是淵阿就聞着味來了,他坐在棋盤面前皺眉思考這盤棋,鼻子裡聞着神龍帶上來的美味,又看了看眼前無甚表情的蒼嵘,便無奈的看向一邊的石桌上吃的大快朵頤的小黑龍,道:“離淵,你分我點成不?”
蒼嵘掀起眼皮,“要吃回你仙宮去吃。”
淵阿瞪大眼,“憑什麼他可以在你這裡吃?”
“因為我乖。”離淵頭也不擡,語氣理直氣壯,嘴裡叼着一根雞腿。
淵阿:“……”
蒼嵘:“……”
淵阿歎了口氣,他看了看石桌上堆成山的骨頭,咕哝道:“下回我也去買點吃。”
這時,一根雞腿飛了過來,他立馬接住,頓時笑起來,“真香。”
蒼嵘眼皮抽了抽,選擇無視。
離淵吃了個大飽,又顫悠悠的飛到棋盤上盤起來,短小的爪子往虛空一點。
棋子嘩啦啦掉落,清脆的撞擊聲噼裡啪啦響起。
而棋盤上也出現了一個食盒。
淵阿手忙腳亂的接棋子,觑着蒼嵘的神色。
蒼嵘癱着臉,無奈的看着這厮。
離淵支起腦袋,點了點食盒,道:“我知你不喜重口味的吃食,便特地買了口味清新的糕點,味道不錯,你嘗嘗。”頓了頓,他揚了揚腦袋,傲嬌道:“這些時日叨擾了。”
蒼嵘眉梢微動,便将食盒打開,糕點樣式簡單,淡綠色,吃起來有股淡淡的清香,很好吃。
他頓了頓,擡眼道:“多謝。”
“唔,好吃。”淵阿跟着吃了點,幸福的眯起眼,便暗戳戳道:“離淵,你來我那,你可以盡情住!”
蒼嵘便開了口:“你那裡氣息龐雜,不利于他修養。”
淵阿的小心思破滅了:“……”我看你一臉不情願,還當你不喜歡他呢。
桌上又多了些凡間的飲品。
吃飽喝足的小黑龍已經挂上枝頭睡覺了。
淵阿笑了笑,将棋子慢慢收好,道:“你屈尊去給他弄個窩吧,省得他天天自挂東南枝。”他一瞥院子,繼續道:“紫鸾呢?有些時日沒見到它了,你養它就不容易了,要不把離淵給我吧?”
蒼嵘扯了扯嘴角,“不勞你費心。”
淵阿無奈歎氣,攤了攤手:“好吧。”
離淵又去了凡間,離開那日凡間正是初春,萬物生機勃勃。他飛出仙宮時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蒼嵘一襲素衣,清冷又疏離的倚在門邊,看着他飛出去。
他這一去,就是幾十年。
離淵在凡間又經曆了一次雷劫,身上的龍鱗愈發堅硬,身軀也愈發的龐大,而此間的雲雨便也歸為他管,凡間也知道了他的存在,時不時向他祭祀求雨。
他走過人間四季,置身其中又遊離人世,不融入人間,卻在人間嬉鬧,他始終獨來獨往,漠然看着人間的悲歡離合。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有人在安靜的注視着他,似乎随着他看了一遍人間。
但他沒多想,仍舊慢慢走過人間。
他一人走着,四季輪轉,海枯石爛。
直到某一日,他遇見了渡玄,他莫名有些高興,畢竟凡人壽命很短,他從未結交過任何人,隻是笑着與每個人交談,而後潇灑離開。
乍一眼看到渡玄,雖隻有一面之緣,但也無端生出了熟人見面的感慨來。
“秃驢,活的挺久啊。”畢竟上次見面是幾百年前了。
渡玄聽着這讨嫌的話,不由得失笑,“施主看起來很孤單。”
離淵揚揚眉,他坐在石頭上,慢悠悠道:“凡人百年蹉跎,曆經人世酸甜苦辣,一生下來倒是精彩。可我壽命幾近無窮,哪有人能陪我走那麼遠呢?當真是有點孤單了。”
渡玄雙手合十:“個人有個人的說法,若是你融入這人間走一遭,或許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離淵懶懶一笑,“我是龍,怎麼融進去呢?”
渡玄深深看他一眼,笑了笑,道:“施主以後會知道的。”
離淵眯起眼,他并不知這秃驢的言外之意,但他也不想去思考,未來如何,他怎會知道,隻當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