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想,這孩子的情況比當時的薇爾莉特還要好。她至少不會反手壓住客人,控制在桌子上,用冰冷的語氣要求對方确切地解釋,好使她理解語言的含義。
薇爾莉特是和她、她們截然不同的人。
她強大,堅韌,似她耀眼的金發,璀璨奪目。
戰争不能打倒她,炮火不能洞穿她。即便戰後因為感情遲鈍,鬧出了不少糗事,她存留着的學習能力,依然會推着她進步,依靠心中的信念而戰。
在替換了血肉之軀,适應着機械手臂的日子裡,她懷揣着希冀,等候着心心念念的人。為自己确認下目标,解讀少佐臨别前留下的言語。以期來日,再次站在他身邊時,能夠好好地回應。
假使塵世是一灘無可救藥的淤泥,沉淪其中的生物也是腐爛的一份子,薇爾莉特會在看清本質後,笃定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過灘塗,不論遇到什麼樣的挫折,都不會停下腳步。
她會不斷地豐富自我,在行走的道路中,見識各種各樣的風景。她結識了許許多多的人,看遍人世百态,在多彩的旅途裡加深對重要之人的理解。縱然後來斷絕了希望,也因從自己的經曆中獲得具象化的力量,而能夠支撐着她,不至于天崩地裂。
薇爾莉特活得純粹,起先是純粹地作為殺戮的兵器,後來是純粹地擔任自動書記人偶。在她漫長的生涯中,或許會有短暫的迷茫。更多的,是堅定地朝着某個目的地邁出步伐。
而新來的女孩默然無言,被絞肉機一樣的打擊卷得血肉分離。
檸檬片泡水,泡的時間長了,免不了苦澀。若不盡早吞咽,本着能拖得一時是一時的理念,試圖延緩口腔嘗到的苦味,結果就會事與願違,叫那難忍的味道愈發沉澱。
人行于世,無時無刻不在漩渦裡掙紮。迎頭直擊者有,繳械投降者也有。飽受生活暴打的女孩搞不懂,也不想分辨。她無話可說,不想再跟無形的、有形的事物較勁,是常常受挫導緻的習得性無助,消極地麻痹自己的感官,好不再讓自己為無可奈何受傷。
“沒關系,慢慢來。”
已經懂得體諒人的薇爾莉特,讓陌生的女孩好好地活着。她帶着她出行,前往世界各地,給身份各異的人們寫信。
在電話還沒有廣泛運用的年代,由自動書記人偶來傳遞綿綿不絕的思念。迢迢萬裡,興許有一天能夠一日抵達。漫漫的時間長河也許有一天會從源頭處枯竭,可是書寫着文字的那一刻,滿溢的心情不會騙人。
有一天,薇爾莉特接到一份特殊的邀約。邀請她的人是拯救法蘭西的英雄,收腹大量失地,扶持着伊麗莎白二世加冕為王的聖女——貞德。
亂世出英雄,多國混戰的時代,處處是傳奇。薇爾莉特是一個,貞德也是一個。隻是這兩個傳奇人物風光的節點不同,薇爾莉特失去雙臂,退出戰役的節點,恰好是貞德崛起之際。
要不是一個在戰場發光發熱,一個受傷退役,這兩人遲早會撞上。
煽動戰争,以此販賣軍火從中收益的資本家們遺憾,“就是不知道貞德口中的天使大人契約的貞德,和接近神之造物,任何軍隊都無法匹敵的薇爾莉特,究竟孰優孰劣。”
于是,經過有心之人的撮合,促成了這次的邀請函。
聖女貞德,為了接濟那些在戰火中需要幫助的人,毅然決然地投入戰争。
之後,她連續奪回被敵軍搶占的地盤,發行的報刊贊頌着她的威名,稚嫩的孩童歌頌他們家喻戶曉的英雄。
更可貴的是,貞德在婦孺皆知的情況下,始終如一,未曾因自己的地位水漲船高,就輕視過貧賤出身的人民。她尊敬、愛戴着這片土地上的居民,而非自诩為高高在上的将領,将勞苦大衆看得跟泥土一樣的低。
“在探索的路上,能出發就足夠了不起。”她收下獻花少女的花束,刻意剪短的頭發在陽光下折射着光輝。
薇爾莉特接下了委托。
她沒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這些年,薇爾莉特陸陸續續給各色各樣的人寫過信。其中不乏有王公貴族,紳士富商。有空閑的時候,她也會給沒有足夠的金錢繳納委托費的貧困者們寫信。路邊流浪的乞兒和侃侃而談的權貴,在她眼裡沒有什麼不同。
在參加過多場戰役的薇爾莉特,人類在平等的。從前她的出現即意味着死亡,現在她的出現象征着思念。
她青睐這個新的詞彙。
情理之中,意外之外,這一大部分人以為本該順利完結,又被不少人虎視眈眈的委托,中途出了點差錯。發起邀請的委托人貞德,從一呼百應的将領,淪為被俘獲販賣的階下囚。
不日會被狂熱的宗教分子推上刑台,施以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