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這次是不打算把你的本體還給你了麼？你可真是一敗塗地啊。本來以為你會比小烏鴉出息點，畢竟你從小就比他更能屈能伸，怎麼現在混得最慘的成了你呢？”

梅迪奇以嘲諷的語氣說着，一邊動作粗魯地扯掉她一直遮蓋到胸前的面紗，于是少女蒼□□緻的面容暴露在盛夏金色的空氣中。“亞利斯塔那家夥一直讓你維持這種打扮？祂還不想别人看到你的臉嗎？别太離譜了。”

“不知道，黑夜的話，看祂心情吧。畢竟我從來就沒讀懂過祂的想法。本身我再次醒來這件事已經讓祂感覺到失控……祂隻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沒有再次殺死我。”從第一次見到她起，金發的少女就從了解過祂。她印象中的阿曼尼西斯，有着安甯的臉龐，柔和的聲音，恰到好處的措辭，以及對星天使過分溫柔的态度……

雅典娜想到自己在主的神國中第一次見到阿曼尼西斯時的場景。作為一條龍和閃閃發光的星天使，遠古太陽神的從神們總認為她天生喜歡寶石和黃金。父親看不出明顯的喜好，難以讨好，他們就私下裡偷偷送給她許多精美的飾品。

阿曼尼西斯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化出一半的神話生物形态，把黃金項鍊當成頭簾挂在自己頭頂的角上，裝扮成從父親給她的睡前畫冊裡看到的埃及女子。她經過一面清澈的湖，似乎是被湖中自己的倒影逗笑了，金色的尾巴高興得甩來甩去，像隻大狗。

這時她從湖水的倒影裡看到了阿曼尼西斯的虛影，她姿态優美地、安靜地出現在雅典娜的身後。

黑夜看她發現了自己，于是沖她優雅地行了一禮。她沖這位主的小女兒微笑着，說，原來小孩子都喜歡用各種身邊的道具裝扮成公主。哎？真的嗎？年幼的星天使歪着頭問，他們也有這麼多無聊的人送一些沒用的飾品嗎？

貴族的小孩或許會有。黑夜微笑着，伸手摸摸她柔軟的金色發頂，沒有的孩子們會把床單和衣服披在頭頂。

像這樣嗎？星天使撩起白色的亞麻長袍頂在頭上，她年幼的、纖細的身體就那樣裸露在夏日的空氣中。天生的神話生物不知道什麼叫做羞恥。黑夜忍不住笑了起來，替她把衣服扯下來放好，說女孩子不要在陌生人面前這樣哦。

“父親也說過一樣的話！”星天使眼神亮亮地看着黑夜，思考道:“之前我和阿蒙都沒穿上衣，在花園裡相互追趕，結果父親隻把我拎去穿上了衣服……父親好偏心啊！”

她不滿地控訴，掰着手指，嘟囔着說:

“父親一直都偏心阿蒙，祂給阿蒙講的睡前故事都很溫馨，給我講的睡前故事都很恐怖，什麼不講滿一千零一個故事就要被國王殺掉，什麼星星的孩子找不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受盡了苦難，最後雖然當上了國王，但是很快就去世了……而且，隻有我要學那種聽不懂的語言，像這樣，drrrrrrr”

她表演彈舌給面前的黑夜看，再次把祂逗笑了。

星天使躺在黑夜柔軟的懷中，和她度過了一個安靜的下午。她知道了黑夜的名字是阿曼尼西斯。她把這個名字放在舌尖上循環了好幾遍。

“你的名字真美。”她羨慕地說，我的名字很普通，是父親給我起的，叫做“雅典娜”，不過還是比阿蒙的名字好聽多啦！在那個昏昏欲睡的午後，黑夜用柔美的聲音給她唱了一首陌生的搖籃曲。那是她從未聽過的一種語言。

黑夜和父親很像。祂們都會教給自己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的語言，給自己講一些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神奇故事。祂們似乎無所謂自己察覺了一些秘密。主從來不和阿蒙講這些。

星天使很久以後才明白，或許這是因為，在祂們的計劃中，她總有一天會永遠地沉睡，永遠地消失。在那之前，給她一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甜蜜的希望，隻是給絕症小孩送去的一顆糖，僅此而已。

“嗳，所以你現在的序列3尊名換成什麼了？肯定不會有之前那個好聽，畢竟之前那個是主親自給你起的……”梅迪奇依舊煩人地在她耳邊碎碎念。

“哦，我沒管，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被祂們一人一句改成了這樣。”少女随手拿起桌上的羽毛筆，在随身攜帶的筆記本上用古弗薩克語刷刷寫了點什麼，扔給一旁的梅迪奇。戰争天使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的是:

“永恒與無盡星空的書寫者，

混沌夢境的締造者，

厄運與扭曲的漩渦，

時天使的眷屬”

戰争天使看完這個縫合怪一樣的尊名以後，臉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表情變得很奇怪:“黑夜和小烏鴉來湊熱鬧就算了，怎麼大蛇也來摻了一腳啊！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聊了……”

“我想，這可能不是祂做的，隻是那隻烏鴉不想做得太過明顯，于是添了中間這句意味不明的話。不過這玩意竟然真能定位到我哎！我好驚訝。”雅典娜頗為愉悅地笑了起來，把那張紙從梅迪奇手上搶回來，随手扔進了空間的縫隙。

“小烏鴉這還叫不明顯嗎……都時天使的眷屬了！”這已經是跳臉挑釁了吧！梅迪奇心想。

“不過說到這個，烏洛琉斯的尊名現在不也被改成了真實造物主的眷屬嗎？彼此彼此啦。”金發少女把面紗拿回來戴上，在紗布上扯了兩個洞，開始做鬼臉，讓梅迪奇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神戰醒來以後腦子也退化成幼年形态了。

“那和小烏鴉這個能一樣嗎！祂隻是在故意整蠱你吧。給我警覺點啊喂，以前你不是從不在祂那兒吃虧嗎，現在怎麼這麼弱了。”

雅典娜靠在冰冷的黑色椅背上，擡頭望着随風移動的，龐大而卷曲的夏雲，像一座天上的城堡。她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和黑夜給她講過的那些奇怪童話，微微笑了，自嘲一般地低聲呢喃:“是啊，現在已經太弱了。或許今後還會更加弱小吧。越被命運削成弱者，就越無力反抗命運的風暴，這似乎已經成了我的一句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