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顔剛到黑熊嶺村,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村口的空地上,十幾條白布一字排開。每條白布下都隆起一個古怪的形狀,像個人。
正值暮春時節,空氣悶熱潮濕。白布下滲出的血迹混合着腐爛的味道飄散開來,像是漏了陷的馄饨,飄香四裡。
馄饨旁的老村長對着洛顔身邊幾個身穿道袍的男子,拱手作揖:“求仙門老爺救救我們黑熊嶺村。”
仙門老爺捏着鼻子,死活不肯進來。
見狀,洛顔便越過那幾個仙門弟子,先一步邁進了村口的門檻。她一隻手将老村長的手臂穩穩托住,另一隻手往白布上一指:“老人家,這是怎麼回事?”
老村長顫顫巍巍道:“都是那斷足魔幹的,三天,已經死了十幾個了。”
“斷足魔?”洛顔好奇:“那是什麼?”
她說話聲音又細又軟,像是初春剛剛抽枝的柳葉,一掐就斷。但仔細一聽,就能發覺她氣息沉穩,即便在這空曠的山嶺間也能傳出去老遠。
老村長搖頭:“這可不知道,八成是那塔裡的吧?”
塔,說的是黑熊嶺上的鎖妖塔。三天前的夜裡,忽然一道驚雷劈下,正中山嶺上一座巨塔。霎時間,整座塔轟然倒塌,帶起陣陣黑煙。
塔裡關押的都是妖魔鬼怪,塔倒了,妖魔自然也都跑了出來,短短三天已經有不少人遇難。不少仙門得知了消息,派出弟子探查此事。
洛顔走到白布邊,掀起一條,露出一具屍體。
屍體面容蒼白安詳,像是睡着了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傷口,除了小腿下,一雙腳不翼而飛,留下一面鮮紅的斷口。
洛顔歎氣,低聲道:“流血太多,才死的。嗯,等下?”她忽然伸手抓過那兩條斷肢,并在一起,一雙大眼睛裡流露出困惑:“刀砍的?這麼整齊?”
這兩隻腳截斷的位置竟然分毫不差。人在行走的時候尚且不能保證雙腳對齊,可此時一刀下去,都是踝骨往下一指的位置。難道是把人踹倒了,量好了砍的?
身後傳來一個發悶的聲音:“這不是顯而易見?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勞駕讓一讓。”
洛顔回頭,隻見那些仙門弟子用布捂住了口鼻,圍了過來。為首那人施了個法決,平地起風,将白布全都掀開,一時間,所有屍體都暴露在衆人眼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是雙腳截斷,刀口整整齊齊。看來都是同一東西所為。
仙門弟子訓練有素,見狀紛紛取出法寶,将這些屍體圍住。如此一來便将洛顔擠到邊上。
洛顔擠不進去,墊着腳尖也看不到,索性不去擠,自己在村子裡查看。
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村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邊。挨家挨戶壘了土牆,築成屋子。所有屋子外面又壘了一圈高一截的牆。牆體完好無損,不知斷足魔是怎麼進來的。
洛顔身後還跟着一個黑衣少年,剛才衆人查看屍體時,他并不一起上前,反而一雙眼睛盯在洛顔身上。此時見洛顔被晾在一邊,眼睛一轉,瞥着那老者,揚起下巴道:“老人家别光看,跟我們說說屍體是怎麼發現的,說仔細點兒。”
老村長看這少年一眼,隻見這少年生得面白如玉,唇紅如櫻,漂亮得不像是個真人。雖是一身黑衣,面料卻是自己從沒見過的緞子,腰間還墜了塊大玉佩,八成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平日裡養尊處優,這種場合能頂什麼用?
于是朝那些穿着道服的仙門弟子湊近了些,像是特意為了叫他們聽清一般,緩緩道來。
鎖妖塔倒塌那晚,村裡好多人吵着要去嶺上看看,可山裡夜路不好走,老村長一開始還勸阻了一番,卻架不住有幾個膽子大的,漏夜上了山,可等他們從山上下來後,卻發現少了一個人。
老村長趕緊叫人上山去找,結果在樹林裡發現了這人的屍體。面容安詳,身上沒有傷口,甚至連掙紮的痕迹都沒有,隻是一雙腳沒了,鮮血流了半條山路。
傷口太過整齊,不像是山裡野獸撕咬的,倒像是被什麼人砍的。不知是誰下的狠手,老村長便決定先将他背回村子裡,再作商議。
誰知剛把他背回村子,就聽“咕咚”一聲,那背着他的人忽然摔倒在地,雙眼緊閉,怎麼叫都不吭聲。有眼尖的人繞到他身後一看,隻見他的一雙腳也沒了,斷肢流出一大片鮮血。
人們吓傻了,誰也沒看清是個什麼東西,誰也沒看清那東西是怎麼出手的,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給砍了雙腳死掉了。
村子裡立刻炸開了鍋,這絕不是人!人們尖叫着推搡着,不多時,又倒下了幾人,也全都是被砍了腳,血還沒流盡,人卻已經沒氣了。
人們再也受不了,大叫着往村子外逃,跑在最前頭那人才一出了村子,就撲倒在地。其他人跟着他後面,自當全都看見了,他的雙腳沒了,鮮血像是紮破了的水袋流出來。
沒有人再敢往外走了,但每天還是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有人拿木闆把腳踝捆住也沒有用。第二天早上,屍體被人發現時,還是截斷得整整齊齊,人早已沒了氣。被砍掉的雙腳也從沒找見過,更不知那妖魔是個什麼東西。
老村長說話顫顫巍巍,适逢一陣山間小風吹來,在人脊背上一拂,帶着陰寒,老村長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咱們不是故意的,咱們沒想沖撞那塔!”
為首那仙門弟子朝着高塔倒塌的位置看了一眼,忽然嗤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