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有内外兩部分,前廳比較小,是會客的場所,後廳是由幾個大房間圍在一起的,中間還有一個的大院子。
聞瑎站在廳堂,等了不到半刻鐘,從簾子後面便走出一個頭發發白,留着山羊胡的老人,皮膚偏黑,穿着葛布棉衣,黑色的棉鞋,看着極為樸素,和她想象中瘦弱的文人不同,頗有種氣勢,這人應該就是盧夫子。
聞瑎垂下眼簾,拱手作揖,模樣恭敬。
“夫子好。”
盧夫子擺了一下手,示意她坐下:“你是來求學的,還是替他人來報名的。”
“是學生來求學。”
盧夫子搭眼瞧了她一下:“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學生聞瑎,年十四,虛歲十五。”
盧夫子聽到他的話:“你可識字。”
“學生識字。”
盧夫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不卑不亢,這小孩心态挺好,态度溫和了一點:“書讀到哪了?”
“學生四書五經已經讀完。”
盧夫子又看了她一眼,眼裡來了些興趣:“都能背下來,都能默寫嗎?”
聞瑎表情很鎮定:“可。”
盧夫子摸了摸胡子,不過這次的眼神帶着些審視:“行,把《孟子滕文公下》背一遍。”
“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小則······”
“那其中的意思你都懂嗎?”聞瑎把自己揣摩的意思大緻說了出來,若非她上輩子的專業,可能也隻會背而不解其意了。
盧夫子看着他的眼神和最開始已經不一樣了,理解雖然青澀但不乏新意。
“你進屋來,我給你紙筆,默寫一遍。”
盧夫子看她的字緊湊規整,橫輕豎重,筆力雄強圓厚,卷面幹淨,也禁不住稱贊。
“你的基礎很好,之前是否上過其他私塾或者請過教書夫子?”
聞瑎如是答道:“學生四歲開始啟蒙,六歲學至《論語》。後來家道中落,此後便是自學。”
盧夫子下意識地拽了下胡子,六歲便學到論語,這孩子若真是未曾說謊,這天賦可是驚人啊。
家道中落,這四個字可真是道盡心酸,盧夫子歎了口氣。這世道如此,也怨不得——
盧夫子:“你可打算參加明年二月的縣試?”
聞瑎疑惑地眨了眨眼:“學生的水平可以參加嗎?”
盧夫子:“前三場考試考得是對四書五經的理解記憶,還有考生的基本文筆。如果你所說為真,那自是可以。”
又考核了她一些内容,盧夫子對她的話已經信了七七八八。
不過,盧夫子看了眼聞瑎身上的粗布棉衣,視線在補丁上轉了幾圈,若有所思。
本朝規定,科舉應試者,試卷每本需要一百文,而本縣縣試一般是三天考三門。再加上縣試報名,需要本縣廪生出結作保,按照慣例,每人需要支付給廪生二兩銀子,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這孩子看起來家境不大好,盧夫子眉毛皺了一下:“你先不用急着交學費。”
“夫子!”難道他不打算收自己嗎。
“你先在此處坐下。”
盧夫子走回裡屋裡,過了一炷香才出來。
“這是一套試卷,你先拿回去做。大後天再來找我,我給你批閱。”
聞瑎眼神染上喜悅還有感激,她給盧夫子深深鞠躬。
聞瑎:“謝謝夫子,我一定會認真完成。”
試卷包括三個大體範圍,和縣試内容一緻,貼經、墨義、雜文。
貼經和墨義占了這套試卷的一半之多。範圍就是四書五經,隻要能夠正确默寫和理解其中的含義,并不難;而雜文則是考查考生的文筆如何。總體來說,隻要考生的基本功足夠紮實,考過縣試并不成問題。
隻不過試卷的題量比較大,貼經有的甚至要求默寫全文;至于雜文則有兩篇,字數也有限制,每篇不得低于兩千,要求引經頌典。
小年,臘月二十三。
過了這天,她就十五歲了。
聞瑎照常給自己煮了一碗長壽面,手藝比之去年并沒有見長。
但是卻比往年更有盼頭了。
臘月二十四,聞瑎帶着做好的卷子早早地來到盧屹規家中。
“夫子,我已經寫完了。”
盧夫子這兩天已經打聽到聞瑎家裡的具體情況,對這個後生的喜愛之情又更上一層。
批改完整套試卷,他摸了摸山羊胡,感歎着,果然沒看走眼,這孩子的确聰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