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瑎:“老師,您不用說話了。我把事情的經過和您說。”
盧屹規的臉色依舊是灰暗的,隻不過稍稍帶了些許的血色。即使差一點就葬身野外,盧屹規也未曾漏出半分的後怕之類的情緒。
盧屹規緩慢地點了點頭,沒過多久又昏睡過去。
“老師!”
原來隻是睡着了,聞瑎松了口氣。
大概又過了二十多天,盧屹規才從終于恢複了正常,但受得風寒過重,落下很重的病根,整日咳嗽,胸悶氣短。
盧屹規的院子裡種着豌豆,綠色的藤蔓繞着樹枝。
“聞瑎,把這些豆子摘了吃吧,再過一段時間就要老了。”
“诶,知道了。”
盧屹規看着聞瑎手腳麻利的動作,頗為感歎道:“老夫的确是老了。”
聞瑎聽到這句話,立刻停止了手中的活兒:“老師。”
盧屹規:“你何必那種表情看着老夫。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我雖大病一場,身體也不是非常健全,但是我處之泰然。”
盧屹規咳嗽幾聲,拄着拐杖坦然一笑。
聞瑎:“老師,我······”
聞瑎:“老師,我把這些豌豆放到廚房。您的藥也該熬好了,我去給您端過來。”
盧屹規腳步蹒跚走到門前,秋末的陽光灑在身上,帶着暖意。
“你小子,一會過來吃飯。”
學習的日子是枯燥的,寒來暑往,一年又過去了。
來年,秋闱如期落下帷幕。聞瑎這次是洛泉府的第三名,在洛泉府中舉的五十多名舉人中是年齡最小的一位,隻有十七歲。
紅榜上沒有晉郁山的名字,已經兩年了,再沒聽過他的音訊。
恍惚之間,不禁想起少年獲得府試案首滿是雀躍的雙眼,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嗎。
——
坐在河邊,聞瑎托着下巴,一動不動,像極了思想者那座雕像。隻是她并非在悲痛的沉思,而是在發呆。
釣魚真的能陶冶人的情操,兩個時辰隻收獲了唯一一條魚。
聞瑎安慰自己,漁者不求魚,隻為一竿一漂一感一悟一悠閑。
看着在案闆上已經死得透透的魚,想當初她也是一個連魚都不敢碰的人,現在除磷破肚去髒一套流程下來毫無心理壓力。
和她做的其他東西相比,魚湯已經是特别美味了,她隻需要放到鍋裡,用油煎一煎,再加一點水,加點鹽,炖上小半個時辰就能享受。
聞瑎喝着鮮美的魚湯,很是惬意。
翌日,盧夫子家。
“最近沒去釣魚嗎?怎麼不給老夫送來了。”盧屹規打趣着問。
聞瑎:“老師,馬上就要入冬,河裡的魚兒比前陣子少了很多,魚兒不上鈎罷了。”
絕對不是我技術差的原因。
盧屹規笑着摸了摸胡子,看破沒說破,他的學生在釣魚這件事上有很強的自尊心。
“這大概是提醒你,是時候換個地方去釣魚了。”
他這句話帶着深意。
盧屹規:“縣試、府試、院試,都考什麼你可清楚。”
聞瑎:“學生當然清楚,縣試和府試考經貼、墨義、雜文;院試在這三門的基礎上又加上了論表诏告。”
盧屹規神色不變:“鄉試和會試呢?”
聞瑎:“除以上四者之外,再多一門策論。”
盧屹規摸一下胡子:“這些我已全部教授于你。”
聞瑎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愣住了:“老師。”
盧屹規繼續說:“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去京城了,聞瑎,我給你寫了一封信,你拿着去京城找吳居,他會明白的。”
又是一年深秋,樹上光秃秃的。
盧屹規咳嗽了幾聲,胸口生疼,身子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在家裡東翻西找,也沒有找到一瓶酒,隻是在原來常放酒的地方發現了一張小紙條。
[老師,我把酒都藏起來了,還是等您身體好了以後再喝酒。]
盧屹規失笑,這小子。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他一定不會相信自己到老了居然會甘願偏居一隅,在這小鎮裡當教書先生。
烏雲籠罩,時不時滴幾滴雨。
算起來,聞瑎這時候應該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