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祝芙是被窗外柔和的太陽光搖醒的。
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她頓覺神采奕奕,下床洗漱。
客廳裡,譚鏡亦正在盛粥。
祝芙拉開椅子坐下來,剛打了聲招呼,手機鈴聲乍起。
是戚燕。
祝芙接通,畫面全是殘影,背景音有些嘈雜,好像是在食堂。
不過沒多久,對面有了走動聲,畫面晃了晃,瞬間安靜下來。
沒一會,一個溫潤的男聲響起。
“現在可以聽清了嗎,小芙?”
祝芙一個激靈,連忙拿起手機,驚喜地喊:“爸爸!”
作為研學項目負責人,祝修明最近可謂忙不勝忙,雖然才分别不足四天,祝芙卻覺得兩人好似有四十天沒見。
“聽說你昨天迷路啦?”祝修明看着女兒,語氣藏不住地寵溺,似乎還帶着點幸災樂禍。
要不是祝修明提起,她都沒想起來這檔子事,這麼一會聽到他問起,她突然有些委屈起來,不自覺撒起嬌:“嗯嗯,吓死我了!以為再也回不來了嗚嗚嗚……”
“小迷糊。”望着女兒濕漉漉的大眼睛,祝修明心裡也軟軟的,“下次出門可要記得長記性。”
祝芙連連點頭,視線向下,無意間瞥向桌上的不鏽鋼勺。
一抹黑影倒映着閃過。
祝芙連忙回頭,猝不及防對上祁野逸的側臉。
她正猶豫着要不要主動打個招呼,誰知祁野逸突然轉過頭。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地相交,她友善地擠出一個微笑。
沒想到祁野逸隻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走了。
祝芙心裡覺得奇怪,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冷淡。
明明昨天晚上他還溫柔地安慰了自己啊。
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祝修明拉了回來。
“所以後來是外公找到你的嗎?”
是外公嗎?
祝芙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麼記憶好像有點錯亂似的,但腦海裡最後的畫面的确是外公沒錯。
“嗯嗯。”她點點頭,“外公把我接回來的。”
“哦對了爸爸。”她突然想起什麼,“有人跟我說了奇怪的話。”
“嗯?”祝修明臉色一沉,“他說什麼了?”
“也不算是奇怪吧……就是有點,嗯,他說我就好像溫室裡的花朵一樣。”
“唔。”祝修明顯然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女兒遇到什麼壞人了。
“爸爸也覺得我是溫室裡的花朵嗎?”她歪着腦袋,嘴角下耷,是真的好奇。
“唔,這個嘛……”這個問題對于祝修明而言顯然有些超綱,他剛想措辭着開口,就聽同事正叫他的名字。
“現在爸爸要先去忙工作的事情,這個問題爸爸下次再回複你好嗎?爸爸答應小芙一定會好好回複,可以嗎?”
祝芙點點頭。
對話戛然而止。
結果話音才落,隻聽身後“咔哒”一聲,玻璃杯被重重放下。
祝芙回過頭,才發現祁野逸背對她站在公共冰箱前,不知道已經聽了多久。
“他什麼時候來的呀?”祝芙特意壓低聲音,悄悄問身旁的譚鏡亦。
譚鏡亦覺得這姑娘可能對“小聲說話”有什麼誤解,不是所有用氣聲講出來的話就一定聲量小啊喂!她可以打包票,剛剛這句話祁野逸一定是聽到了的。
不過她不太忍心點破,于是也學着她的樣子壓低聲音——但說出來的話顯然令祝芙絕望。
“從你說是外公把你抱回來開始。”
氣氛短暫地凝滞了幾秒,整個客廳隻能聽見水流聲。
祁野逸在洗杯子。
不鏽鋼勺倒映出他的背影,将他身形拉得又扁又寬。祝芙盯着看了兩秒,猛地将勺子沒入濃稠的海鮮粥中,胡亂地盛起一勺,徹底将嘴巴封住。
完了,他一定聽到自己在背後說他講話奇怪了。
接下來她還是不要講話為妙。
然而下一秒,她就破了功——
“這粥好鹹呀!”
她扁着嘴巴,起身想要去拿水壺,卻在觸及到譚鏡亦複雜難辨的眼神時,頓住了。
譚鏡亦目光在兩人之間瘋狂遊移,一會看看祁野逸,一會看看祝芙。
前者沒什麼反應,後者……好像也不像會有反應的樣子。
果然,祝芙愣了兩秒之後,重新拿起水壺坐了下來,心滿意足地喝了兩口,很幹脆地将粥推在了一邊,開始啃海蛎餅。
隻是沒啃兩口,突然感覺後背有些發涼。
下一秒,就聽有人冷哼一聲,長臂一撈,将粥從桌子上端走了。
端走了?
祝芙瞪大眼睛,身後哪裡還有人影?
海蛎餅的香氣有些後知後覺地在唇齒間漫溢開來,鮮香油脆于舌尖擴散,祝芙轉過頭,對上譚鏡亦憋笑的神情,突然覺得喉間一膩。
隻見譚鏡亦嘴唇一張一合:
“今天早上的粥是他做的。”
說完,像是覺得指向性不夠明顯似的,又補充一句:
“我是說,祁野逸。”
-
接連兩次言語上得罪了祁野逸,祝芙整個白天都緊繃着,生怕再見到他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然而一整天過去了,她再沒在院子裡見到他。
總體而言,祝芙是個心大的姑娘。如果說最開始愧疚感占據了上風,讓她坐立難安了一下午,連午飯都沒怎麼吃的話,那麼到了傍晚時分,當外公提着椰子凍回來的時候,一定是食欲擊敗了愧意。
祝芙撕開保鮮膜,接過勺子,在外公期待的眼神中挖下一大勺,緩緩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