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并不屬于此地的柳葉打着旋在溫竹卿面前飄落,葉落塵飄,不消片刻,那抹新綠就融進了漫漫黃土中。
黑夜隐去,天光大亮,電光火石間,溫竹卿腦海劃過一個念頭,眼尾精光忽地閃過,他意識到,似乎有什麼被忽略了。
“死...死!”
含糊而低沉的聲音響起,兩個身着破爛卻華貴的人影自身後人群中脫穎而出。
與身後人相同,那兩人眼中閃着興奮光芒,與身後人又不同,這兩人眼中光芒更瘋狂,更暴虐,更仇恨。
尖長十指上布滿血漬,随着口中鮮血涎下,四隻手一下又一下狠厲地抓在陳禮破爛的綢緞袍子上,胳膊上,大腿上。
陳禮哀嚎着,眼睜睜看着踉跄腿上多出五個紅殷殷的血窟窿。
周圍人也盡力配合,将奮力奔逃的陳禮圍堵在中間,似想集大衆之力,将陳禮絞殺在陳員外陳夫人手中。
之前的不作為,刻意玩弄,似乎也是為了這一刻。
陳禮慌不擇路奔逃着,随着口中發出殺豬般的吼叫,他因疼痛而踉跄的步子越來越混亂,疲憊喘息,疼痛驚呼都被斂了去,皆變作狼狽奔逃。
溫竹卿将一切不動聲色地盡收眼底,心下有了打算。
“陸程哲?”溫竹卿将目光收回,看向前方那個高大身影。
他們初始便是朝陸程哲的方向在奔逃,跑到這裡,說再有三步便能彙合也不過分。
陸程哲回過頭,平素穩重的臉上揪着一抹擔憂,“師兄。”
他早已看到狂奔而來的溫竹卿,隻是圍上來的人驟然增多,又不能下殺招,一時半會竟是無法脫身。
“接住。”
女童發出一聲驚呼,随着一道高高的抛物線,陸程哲跳起接住了女童。
将女孩放下,他要去接溫竹卿,卻被溫竹卿一個别有深意的眼神和一個堅定地轉身勸退了。
“師兄你去哪?”陸程哲聲音有些急。
溫竹卿不答,隻轉身走入洪流中。
陳禮正在洪流中茫無頭緒地左右奔逃着,溫竹卿抓住他,簡短道:“想活嗎?想活跟我走。”
陳禮哪有不從的,也不問去哪,慌亂點着頭。
溫了了這時趕了過來,他揉了揉過度使用肩膀,問道:“師兄呢?我剛看到他過來了。”
“這孩子給你。”陸程哲将孩子扔給溫了了,一甩袖子,往洪流之處趕去。
“欸?你去哪?”溫了了看看手中的奶娃娃,又看看陸程哲的背影。
“我去追師兄!”
“仙師,我們去哪?”陳禮看着周圍越來越擁擠的人群,越來越無處可逃的小路,顫聲問道。
“到了。”溫竹卿急停了下來。
“到了?”陳禮心有不解,卻還是依附強者的停了。
“這是哪?”陳禮慌亂環視四周,“這能救命?”
陳禮不知道這是哪?如果讓他形容描述,此處就是一個毫無特色的土坡,再加點形象的用詞,就是很适合甕中捉鼈的土坡。
心髒突突的像是要從胸膛跳出來一樣,他看着土坡四周密密麻麻的獰臉,腳下毫無躲避之處的土地,惶惶不安道:“仙師别和我開玩笑了,您快帶我離開這吧,實在不行開個像剛才那樣的紅色障子也行,他們...他們馬上就要上來了。”
“你想活嗎?”荒涼郊外,溫竹卿斜眼看着人。
“當然想活。”陳禮腿痛得一抖一抖的,他感覺自己又要跪了,他用低到塵埃裡的卑微語氣祈求道:“生死關頭,還請仙師救命,隻要您能救我,要多少錢,您開個數。”
錢這個字陳禮提過很多次,溫竹卿已經聽煩了,他擺擺手,直接道:“無須錢财,我隻要你一句實話。”
“實話?”陳禮烏黑的眼珠在眼眶裡滴溜溜地轉了轉,“什麼實話?”
溫竹卿緊盯着他的眼睛,“陳府之禍當真隻是水鬼緣故?沒有其他的?比如昔日仇怨什麼的?”
溫竹卿這話幾乎是點明了,然而陳禮眼珠子一定,死鴨子嘴硬道:“真的是水鬼之禍,除了這個沒有别的!”
似是自覺無法自圓其說,他又道:“這些人...這些人是中邪了,是那水鬼太厲害。”
溫竹卿不喜歡一句話拆成兩句,繞來繞去,他直接點明正題,“需要我提醒你?提醒你一下也行,我說的是...季知遠,千亭。”
五個字,一字一頓。
再聽到這兩個名字,陳禮明顯一抖,臉上血色倏然褪去。
陸程哲恰好這時趕了過來,不知是不是他的威懾作用,四周入邪的村民慢慢放緩了速度。
見周遭躁動平息,陳禮牙一咬,堅定道:“不認識。”
這話說得笃定,就連臉上的驚慌之色也被正色代替,仿佛他是個明月清風,平白遭受冤屈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