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遠跌坐在髒污不堪的草垛上,依舊不敢相信,“不會,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
“騙你?究竟是誰在騙你?”黑衣人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帶着深深嘲弄,“你在這裡這麼久了?你爺爺來過幾次?你未婚夫又來過幾次?對你的私刑為什麼會忽然停了?給你的飯為何不是嗖食了,你當真一點也不知道。”
季知遠雙手緊握成拳,撐在身側,有些之前就覺得不對的思緒猛然跳了出來,在腦海中啪啪啪作着響。
黑衣人殘忍的話語在耳邊響起,“為什麼一切會變好?還不是你爺爺死了,未婚夫被賣進青樓平了他們的怒氣,你爺爺倒是有福,挨了一頓打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憐你那個未婚夫,年紀輕輕卻要受盡折磨,不過雙十年華,這苦還不知要吃多少年!”
季知遠心痛得仿佛胸膛被重擊轟開一般,兩行清淚自臉頰滑落,啪嗒一聲掉于地面,爺爺,千亭...
他最為珍視的人,他擱在心頭的人...喉頭酸澀地堵塞着,季知遠連抽氣聲都發不出來。
黑衣人猶覺不夠地在他心上捅着刀子,“哦,忘了告訴你,你未婚夫的初夜是我買的。”
季知遠雙眼瞪大,擡頭驚愕地看着面前醜陋的面孔。
黑衣人對他的表情很是滿意,話中鋒利更甚,“本該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卻被我搶先嘗了鮮,哈哈哈,你那個小美人不通人事,稍用些力就哭哭啼啼的,害得我每次都盡興,最後索性将他帶去了外面...到最後他痛的站都站不住...”
季知遠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雙目含着火,悲憤交加道:“你無恥!”
“無恥?你難道不應該感謝我?若非我耐下心思調教,他日後還不知道受多少苦。”
季知遠憤怒更甚,“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我隻知道不管如何,隻有活着才有理可講!”黑衣人俯視着他,面上竟浮出幾抹同情,“你說說你,何必告到禦前與我不死不休?不過是城東百年的家傳鋪面,你全家都死了十多年了,當真有那麼嚴重?若是你不想着報仇,隻想苟全一生,你現在也不會身陷牢獄,家人死去,愛人受難。”
因為背後有人,黑衣人的心态一直是一種強者就該掠奪的心态,他愛錢,這些年如法炮制做了多少回?其他人都屈服了!偏偏就是季家,就是這個季知遠...
不過一間鋪面,至于嗎?
不過是城東百年家傳鋪面...全家都死了十多年了...
當年的事季知遠很少提及,但不提及不代表忘記。
季家上下35口,就因為不肯交出鋪子,便身陷地獄,血染門庭。
季知遠是怎麼活下來的?
是父母兄姐一個個撲到屠刀上,将他護下來,是管家仆役一個個倒下,用鮮血和性命為他鋪下了一條生路。
他帶着他們的命活了下來,又怎能偏安一隅,忘記仇恨。
帶着複仇執念他活了十年,這執念一度成為他的心魔,曾以為即使死亡也絕不會有絲毫動搖,可是現在...他隻想求饒...
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跪了下來,頭重重磕在地上,眼帶痛苦眼含不甘地求饒道:“我錯了,我不該向你尋仇,我願一死了結一切,求求你...放過千亭...”
黑衣人露出爽利的笑,“早這樣,不就萬事大吉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又道:“現在不放過小美人的可不是我,而是陳家,你要求也該求陳家,不該求我。”
黑衣人顯然不會心疼季知遠的崩潰,他摩挲着手指間的扳指,投下了最後一枚炮彈,“不過陳家應該不會像我這般好說話,你可知你爺爺為何會被人活活打死?”
季知遠感到嗓子一陣發幹,“為什麼?”
“因為陳禮誣陷是他散布的疫病。”
“怎麼可能!”季知遠這句話的意思是那些人怎麼會信,明明是陸爺爺開方救了大家。
“陳大人父親搶走了你爺爺研制出的方子,說自己研制出了解藥...”
“什麼?”
那些人怎麼會信,他明明有證人的,當日共出了兩個方子,旁人不知道,服下解藥之人怎會不知道?
“衆口铄金。”黑衣人替他解着心頭疑惑,“陳家一家是豪門鄉紳,權力當前你是百姓,你會聽誰的?”
季知遠憤恨心頭又加一片複雜,他想起這些年那些百姓得到免費義診後,歡欣鼓舞千恩萬謝的樣子,心中不禁陣陣發涼。
“我也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黑衣人從腰間取出鑰匙,打開牢門的鎖,“縱然你罵了我無數次畜生無恥,我卻還是願意給你一線生機。”
木門吱扭一聲打開,黑衣人盾于黑暗,幽幽餘音自暗色中傳來,“生機就在眼前,願不願意走便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