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父是傳統印象的那種父親,嚴厲,苛刻,不苟言笑。
原主自出生起就被他寄予厚望,奈何天賦,悟性這種本事又是求不來的,于是嚴父失望過後隻能愈加嚴厲,妄圖用勤補拙。
原主對溫父一開始也是有敬仰孺慕之情的,為了完成父親眼中的期待,也曾試圖将琢玉變為璞玉。
可無論如何努力,琢玉與璞玉,蠢蛋與天才間實在相差太多。
溫父又從始至終眼高于頂,從未看到過原主的努力,久而久之不成器的成了逆子,溫父也越來越失望。
溫父愛溫竹卿麼?答案是肯定的。
溫父嫌棄溫竹卿麼?答案也是肯定的。
于是父愛在陰暗中别扭生長,開出了一朵畸形的花來。
玉竹鎮任務算是溫父的一次嘗試,他原想着或許是他太嚴格了,或許兒子已經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成長了...
可惜期待最後還是落了空。
收到玉竹鎮的消息時他正忙着在堪天道前演算,即使因為忙碌分去了心,心裡失落還是巨大的。
他固執地認為是溫竹卿能力不行,卻忘了他的得意弟子陸程哲也未曾力挽狂瀾。
擁有了原主記憶,溫竹卿自然輕易讀懂了溫父眼中的恨鐵不成鋼。
這神情已經出現過太多次,多到用熟悉來形容都覺得不夠厚重了。
隻是這次這恨鐵不成鋼中還多了些什麼,似乎多了些...猶豫忐忑,微微下垂的豹眼中隐着淡淡不安,好像不讓溫竹卿去并非不信任,而是因為某些其他的原因。
“人選就這麼定了。”溫父煩躁地撚了撚眉心,他瑣事纏身,今日并無時間訓斥弟子,“你們下去吧。”
溫了了很不情願,作為養子以及同溫竹卿長大的兄弟,他一直覺得溫父對兄長太嚴了。
隻要見面便是訓斥,萬宗之巅少宗主的頭銜帶來的紅利沒享受到多少,加在身上的限制倒是挺多,同輩弟子例如自己,例如竹漠,都多多少少接到過任務下山曆練過,唯有師兄僅去了那麼一次。
溫竹卿倒是很看得離開,左右溫父又不是他親生父親,便是捅刀子也紮不到他心上,提起他親生父親,那是較溫父還要差上十萬八千裡的存在。
“師傅,讓師兄去吧。”
在衆人後退時,陸程哲激流勇進地走上前來。
“嗯?”溫父微微蹙眉,轉過頭來。
陸程哲是他最看重的弟子,這句話由他口中說出,即使再不合心意,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反駁,而是耐心開口,“為何?”
“我前兩日練劍,急于求成傷了靈脈,木系術法使得不大順手,即是要尋藥草,靈力強弱還是其次的,重要的是對靈草習性足夠熟悉。”
平素兇狠的豹眼微微眯起,瞳色中夾着探尋和考量,“清淼峰派去的都是修習木系術法的。”
“話雖這說,可終究不是師從一人,萬宗之巅雖為一個整體,三峰之内卻也有競争關系,求助其他同門始終沒有自家師兄來得方便。”陸程哲言辭懇切,有理有據地娓娓道來,“而且入谷采靈草是大事,五年才有一次,采的靈藥将供炎燚峰未來五年内使用,自然是越多越好。”
溫了了期盼的眼神重新亮了起來。
陸程哲說得極有道理,溫父沒道理不答應。
可溫父并沒第一時間答應,卻也沒有拒絕,隻是躊躇猶豫着,眼中不安稍加嚴重,那不安中還帶了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忐忑。
半晌,溫父開口了,卻說了一句與盛世大會和人選都無關的話,“程哲,你與竹卿的關系,應當并不好。”
不是在讨論人選問題嗎?
怎麼話鋒一轉提到了這個?
關系應當并不好?
溫了了似乎明白了師傅阻止師兄的内在原因。
為了打消這點顧慮,他幾乎是搶答道:“已經好了,大師兄和陸師弟現在關系可好了!”怕是信服力不夠,他态度極親昵地誇張道:“比我和大師兄還要好!”
雖然這誇張中帶着幾抹真實,真實到溫了了心酸。
溫父沉默着,雙眸并沒有預料當中的放松,當中憂慮反而更為深邃。
“師傅,你就讓師兄去吧。”
溫了了開口,堂下弟子紛紛附和道:“是啊,就讓大師兄去吧。”
溫父目光猶疑,權衡利弊半天,最後幾乎是艱難道:“那便換竹卿去吧。”
衆人遂願的歡呼,包括陸程哲在内都沒注意到溫父抿起的唇角。
溫竹卿倒是瞧到了,但面前視線立刻被溫了了的歡喜面容遮擋了去,怪異情緒轉瞬即逝也沒被他放在心上。
沒有人注意到溫父手掌于袖間凸起着,更沒人注意到那凸起處是三枚測算黑子,是堪天道測算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