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般?
因為絕美容顔嗎?
陸程哲忽地想起幼時在學堂時,陰差陽錯下讀過一篇形容女子樣貌秀麗的文章,那時候約是見識淺薄,随便一個詞語都足夠引人入勝。
什麼膚如凝脂,眉目如畫,天生麗質,如花似玉...
那時候他就想誰若能占到其中兩個,想必便是絕色。
而當他以為的絕色标準擺到溫竹卿臉頰旁,卻隻餘下了褪色。
看着那張驚豔昳麗的臉蛋,陸程哲深覺這世間沒有一個詞語能形容面前人的絕色。
别人的好看多多少少都能找到一個詞語,而面前人的好看,卻隻能用類比來形容。
比如,若是将這張臉比作梅,定是滿園芳菲中最盛的一支,比作月,也定是萬裡晴雲中最亮的一輪。
陸程哲最想将其比作一株罂粟,不單單是這張臉,這人渾身上下,上至烏黑發絲,下至白玉腳踝都充滿了誘惑氣息,誘惑到即使知道面前是深坑,也讓人心甘情願跌下去。
生了這樣一張招人喜歡的臉,當真是無論臉龐主人做錯了什麼都能被輕易原諒。
可怎麼可能單純因為一張臉?
他又怎麼會是如此淺薄之人?
陸程哲雙眼一眨不眨,看着無雙臉蛋上一雙隐含秋波的眼,那雙眼眸盛着水,風吹過來便漾起波紋重重,那重重間承載着兩人滿滿的過去。
喜悅的,溫暖的,試探的,關心的,拈酸吃醋的,奮不顧身的,以命相護的過去。
怎麼能有人将戲演得如此爐火純青?
就算當真爐火純青?
那些奮不顧身的擔憂難道也是假的?
對啊!
怎麼可能是假的!
陸程哲攥攥手,終于明白了此刻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究其原因不過三字——他不信!
縱使一時沖昏頭的信了,靜下心來細細将前後捋清卻是不信,即使溫竹卿親口承認...
“我要走了。”簡單說出四字,心緒卻是一陣激蕩。
一年...365天...8760小時,525600 分鐘,31536000秒...
不止溫竹卿漫長,陸程哲也覺得漫長。
何況在這狀似無期的31536000秒後,不知又會不會再加上個31536000秒。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抿抿唇,溫竹卿隻幹巴巴吐出一句話。
他其實不想說這句類似逐客趕人的話,但除了這句話一時間竟是想不出能說什麼。
确實是走了,行至半路又心緒不甯地折返了回來!
陸程哲也沒有将這句話講出,隻道,“我還沒辭行。”
辭行?向他辭行麼?
陸程哲居然還願向自己辭行。
這感覺很微妙,仿佛時光倒退,一瞬回到倆人最親密無間的時刻。
“你...有沒有想跟我說的?”陸程哲小心的,幾乎是試探性地道。
想說的其實很多,可千言萬語湧過心頭,最後隻剩了,“一路順風。”
不敢說得太濃烈。
縱使與原主融魂,多少給了他一些反抗資本,而這反抗也僅僅是簡單預警而已,根本算不得真正反抗。
“除此以外呢?”
陸程哲眼底深邃着,他似乎在期待什麼,又似乎隻是默默注視着,想要離開前多看上幾眼而已。
“沒了!”溫竹卿搖着頭,掩去唇邊的慘笑。
“沒了?”雖是疑問的口氣,話語中卻是陳述意思。
其實...這樣已經很好了。
即便不是他想聽到的回答,也已經很好了。
至少不是壞話,至少沒有尖銳的嘲笑?
已經很好很好了。
至于他想聽到的...
飛霜刺進身體一事别有隐情,魔界之時出口的話并不是出自本心,終究隻能是他的妄想罷了。
“我走了!”
其實是不想這般倉促的,其實臨别前還想向溫竹卿讨要個小物件的,一個可以惦念的随身之物,或者僅是一個簡單的臨别擁抱...
然最後終究是什麼都沒說,隻在轉身前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這一眼目光極深邃,仿佛一眼萬年,仿佛僅用眼睛就能将對方深深烙進骨髓裡。
即将離别的傷感和不舍同時湧上兩人心頭。
條件反射似的,溫竹卿自床榻上坐起。
說些什麼吧!他對自己說,陸程哲馬上就要走了,說些什麼吧!
哪怕再無關緊要的話也好。
控制不住地,他喊住了人,“陸程哲。”
“嗯?”陸程哲回過了頭。
溫竹卿往前去了兩步,喉嚨滾了滾,忍着心如刀割,他道:“凡事不要隻想着往前沖,要先保護好自己。”
“好。”陸程哲擠出一抹笑,抿抿唇,也囑咐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口中說出的僅有八個字。
未出口的卻是停不下的長篇大論。
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山下紛亂,沒事不要随便下山,一定要下山的話,天黑前也記得上山。
馬上就是冬天了,你體寒畏冷要記得多給自己備床被子。
夜深要記得燃燭火,不要凡事都憑借月光。
要記得按時吃飯,不要一忙起來就忘記時間。
我知道你生性要強,但遇到實在邁不過去的坎兒,也無須太在意臉面,人生在世難免開口求助。
不要總是為難自己。
不要不開心。
要多笑!
師兄,我不在了,沒人規勸你,你一定要以身體為重。
師兄,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