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無聲,離别無歸,相會無期。
好在無論無聲,無歸,無期,總有盡頭。
就像陰霾天空總會放晴,厚重冰山總會消融,再漫長的離别也終有重逢之日!
再次站在春晝小築前,陸程哲大腦仍是一陣恍惚...
回來了,他回來了。
三年前離别場景一一在腦海閃過,熟悉之感仿若昨日。
記憶中熟悉無比的門扉毫無防備地虛掩在眼前,仿佛隻要輕輕一推,心念之人便會言笑晏晏地出現在面前。
緩緩伸出手,寬厚掌心慢慢貼在略顯粗糙的木質紋理上,胸膛控制不住地升起一絲渴望。
并沒有直接将門推開,而是長吸了一口氣。
約是近鄉情怯,跳如擂鼓的心底竟是有些膽怯的。
膽怯中還帶着一抹複雜。
無數次美夢驚醒後的失落酸楚,和着手心觸感一起湧上心頭,彙成一道難言情緒。
三年了,無論信紙上問候了多少句是否依舊,春晝小築模樣還是大改了,都不消推門進去,隻瞧門口便知。
門前夏日裡開花最盛的合歡樹不見了蹤影,不知什麼緣故,被連根砍了去,以往最是枝繁葉茂而今隻剩了一個光秃秃的木墩子。
木墩旁的碧草倒是生的茂盛肆意,與之三年前相比高了一倍不止,約是長期無人打理,斜曳草葉淩亂着,乍看上去與荒郊野外随意生長的野草也沒什麼區别。
與門扉相接的牆角多出幾處破損,繪着松枝的門扉處多了幾筆落紅。
一切都昭示着時間的流逝,而無論時間如何流逝,能發生改變的也僅是本就會發生改變的,那些立誓不變的,終究倔強保留了下來。
至于那倔強是什麼?
相字底下一顆心,自然是心意與思想。
指尖輕輕用力,就在虛掩門扉即将被推開時,門内率先傳來清晰歡笑聲...
不是一道,是兩道。
合在一起,極喜悅的樣子。
“這次不算,我們再比一次。”
“怎麼不算,君子一諾千金,你可不要耍賴!”
“我何時耍賴了?分明是你先耍陰招在先。”
“古人言,兵不厭詐,那是計謀,不是陰招。”
“你...”
因着隔着些距離,話語與聲音都是有些模糊的,陸程哲也不能确定其中一個人是不是他的師兄!
“你變了!”
“哪裡變了?”
“變壞了!”
低沉聲音喑啞笑了幾聲,而後調侃道:“你可知道...變壞了...有時不是貶義。”
“你...你不要說話...”
“害羞了?這就害羞了,晚上可怎麼辦?”
“都同你說了,不要說話了!”羞憤尾音上揚着,卻并不惱怒,僅是小女兒心态的害羞。
心髒碰撞着跌落到谷底,陸程哲貼在門上的手漸漸放下,轉而緊握成拳。
不是沒想過...
不是沒想過師兄身旁會出現其他人。
不是沒想過他會同那人相談甚歡。
日日沉浸在單向的思念中,時間一長,陸程哲都覺得自己有些病态了...
對于腦海中的假想敵他一開始是明令禁止,可随着時間流逝竟慢慢放寬了門檻,到最後甚至還主動生出了想象,想象倆人親密無間,想象倆人情意綿綿...
是選擇放棄認輸了嗎?
不。
隻是一種保護機制罷了。
他有意識地将那親密想象得極過分,如同一個即将面臨災禍的人給自己設下的一道心理防線,先将最壞結局擺出來,這樣哪怕當真直面,心裡也不會很難過...
他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他以為無論如何都能保留最後一絲風度。
然而...
剛才對話如一枚重磅炸彈,将他辛苦構建出的堤壩毀了個幹幹淨淨。
也将他的理智逼到極盡崩盤的地步。
是他将人認錯了?還是師兄當真與人如此親密了?
尚未驗證,心底醋意已如滔天巨浪湧起,将他溺斃在了其中。
手再次撫在門扉,卻不知該用什麼力氣推開,不是猶豫進不進,進去是否會是種打擾...而是怕控制不住...殺人...
感官中,他覺得自己眼眶紅了,模樣也變了,變成了面目可憎,嫉妒無比的醜陋惡魔。
就在心内那道弦即将繃斷時,木門從内裡打開了,兩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動作比腦子快,陸程哲下意識地去看倆人臉龐,發現不是他心底之人時,猶如霎時卸下了沉重包袱,他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面容也變得平和。
“陸仙君,你回來了?”是千亭的聲音,清脆中透着驚訝。
“是。” 長出一口氣,陸程哲點了點頭。
“你是來找溫仙君的吧?”
“嗯。”陸程哲點點頭。“他...在嗎?”
“在!就在内室。”千亭一副藏不住心思的激動模樣,一會想引人進屋,一會又覺得由人引路是種打擾,最後索性抱住季知遠胳膊,騰空間地加快着腳下步子,“那個...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陸仙君自己去就好。”
“好,多謝。”
有苒苒檀香升起,午後避光内室中是一片寂靜。
寂靜中偶響起沉重滴答聲,是溫竹卿坐在案牍前分揀木珠時發出的聲音。
依舊是那抹耀眼的紅,濃重的绛紅色,像燈像火,像褪色世界中唯一的亮色,也沉悶像世界裡唯一的鮮活。
心下暖流拂過,胸膛某個位置疾速跳動着。
師兄...
分别許久,他終于再次見到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