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自然是假的,劇毒入口,靈力運轉又加速了其揮發,已經是一步邁出,不可回頭。
祝钰可以清晰感覺到陣陣劇痛由胃部蔓延到肺腑,又由肺腑傳到了心肺…
已入心肺…便是回天乏術…
卻并不傷感。
修仙之人從不畏死,活了這麼久,如何都算回本了。
何況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自靜初死後,他日日為思念折磨,而今折磨刑罰終于到了盡頭,他也終于能再見到那張恬靜笑顔了!
如此想,心中竟是生出了幾分期待來。
但是,不能就這麼死去!
更不能在祝星安面前死去。
那碗奪命湯圓是這單純孩子在林聽鸢的授意下端來的,若是得知死因,這孩子後半生都要活在悔恨之中了!
“星安!”反握住祝星安手掌,祝钰鄭重道:“你要逃出去。”
将懷中信物拍在掌中,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數歲的男人叙述遺囑般沉重道:“逃出去,找到溫竹卿,将這封信和玉佩一齊交給他。”
他會替我繼續護着你…
“爹爹,不…”
祝星安搖頭,他怎麼能走?
将禍患招來,難道拍拍屁股就這般走了?
何況又怎麼走?
這群黑衣人顯然早有預謀,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先于井中投毒,又趁夜色偷襲…
自動亂開始,他便被祝钰一直護在身後,可無論如何嚴防死守的護着,一道冰冷陰郁的視線還是一直鎖定在他身上,死死地盯着他。
“祝星安過來!”
終于,目光主人開了口,“過來,站到我的身邊來,我不會傷害你。”
嗓音中沒有威逼,可祝星安卻分明從話語間品到了幾分壓抑逼迫。
祝星安擡眸看向聲音來源,身子不争氣地發着抖。
“怎麼一直在抖?害怕嗎?不用害怕,一切都結束了。”
林聽鸢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下完雨便會天晴一般。
可祝星安卻分明看到了暴雨雷霆,漫天血雨。
“你怎麼會…是這樣的?”
聲音仍帶着不可置信,這不可置信中已沒了狡辯和自欺欺人,隻是正常訴說着詫異。
“怎麼會是這樣?我本來不就是這樣,從你認識我第一天起就是這樣。”
隻是善于掩飾,從未将陰暗面暴露于人前而已!
“況且你不是早就知道嗎?你先前重傷休養三年?難道當真不知是誰下的手?”
提到此處,林聽鸢竟罕見露出幾分後悔,當年他原不想向這人下手,可在一群群結隊離開天韻無極閣的隊伍裡,他偏偏又是最好得手的…
祝星安:“我隻以為你是…”暫時的走火入魔…
“我不知道你會…”這樣…
忽略祝星安眸中傷心,林聽鸢手執帶血鋒刃兩步往前,平靜而理所當然道:“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可反噬力量需要平息,沒有新鮮靈力補充根本不行。”
“何況你父親早就察覺我有問題,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不死我就要死!”
這當真是他喜歡多年的人嗎?
當真是童年相遇,短暫陪伴,整天哄他開心的小乞丐嗎?
他怎麼能将殺戮說得這般坦然?
又如何将殺戮做得這般坦然…就如廚房切菜剁瓜般冷靜…
眸中僅剩光彩散了個一幹二淨,連帶着那顆經年喜愛的心也變得搖搖欲墜。
林聽鸢看着祝星安,一瞬之間便将他所思所想盡數收入了腦海,是林聽鸢聰明絕頂,于人性觀察十分細微?不,隻是祝星安不懂得掩飾,無論什麼情緒都會直白表露在臉上。
劍鋒在夯實黃土地上輕易劃出一道長折痕,他冷笑一聲,繼續平靜道:“你不是喜歡我嗎?喜歡我不就應該接受我的全部樣子?隻喜歡一面而不喜歡另一面,這是不是…太膚淺了?”
膚淺?
這份喜歡原就建立在欺騙之上,又哪裡能談得到膚淺與否?
“我已經對你很好了!沒有對你下毒,也沒有傷害你,在滅其他門派時,可從未有過這種特例。”
林聽鸢不懂什麼是愛,被魔流侵蝕後更是溫情盡失。
在他眼中祝星安和别人是不太一樣的,至于這不一樣是什麼,他也說不清道不明,隻知道為了這不同,他可以網開一面,也可以留人性命,這便算愛了吧?
祝星安被滅滿門固然難過,可他說過喜歡自己,心傷過後,自然應該繼續喜歡。
畢竟言出必行。
祝星安不知道林聽鸢腦海中的彎彎繞繞,若是知道了,估計會控制不住苦笑。
這理論不就是,我打了别人十拳,而我因為喜歡你,隻打了你一拳,你雖然痛,但是跟别人比起來已經很好了,你難道不該感恩戴德?
真是混蛋理論!
一夜過得很快,月落日升,暗色漸褪,天很快地白了。
可祝星安的世界仍然是漆黑的,永遠不會亮起的漆黑。
林聽鸢忽略他眼底逐漸喪失的生機,依舊自顧自靠近着,“乖一點,隻要你乖一點,剩下的人我就不殺了,好不好?”
林聽鸢偶爾也會幻想未來,在他的幻想中一直和祝星安在一起似乎也不錯,他知道祝星安不會配合,但他還有傀儡線,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這般想着,指尖掐訣,手間竟是控制不住地喚出了條條細線。
祝钰不認識那物,隻是以一個父親的警覺斷定那絕非良善之物!
“别再靠近他!”
長劍猛地發難揮出,他撐着最後一口氣,調動全身靈力,決絕劈向林聽鸢…
同時指尖掐訣,将祝星安和一衆未中毒弟子擊飛着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