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神域終年便是昏昏暗暗,隻有一線月光鋪開,銀白如霜,映照在玉衡臉上,因為表情豐富,頗為生動,他雙手抱胸,揚着下巴
“你接近我,不會告訴我,我長得像你死去的對你很重要的人?”
“不是。”滄九旻否認。
玉衡語塞,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那你接近我做什麼,我這個人脾氣特别不好,有時候吧,我手會很癢。”
他哼了聲,十足惡劣樣子,“會打人。”
“我知道了,師兄。”
滄九旻像是看待個調皮的孩子,月色下他的輪廓柔和的不可思議,幽深的眼睛出現笑意,整個人像被磨去了棱角的美玉。
這句師兄叫的像是情人的呢喃。
玉衡:“……”
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本意是想讓打破澹台燼心中那個人模人樣的他,豈料這家夥跟個哈巴狗似的。
“小心。”
滄九旻握着他的手腕,倏而用力,玉衡猛地被拉入他懷中。滄九旻嘴中輕念咒語,憑空出現的南枝劍斬殺了空中的暗紅黑霧。
玉衡不言,沉默地看着他。滄九旻抱着他,感受這久違的擁抱竟有些舍不得松手,熟悉的味道侵入了他的魂靈,滄九旻竟希望時間靜止。
玉衡面上從未有過地煩悶,好似回到了景國,任澹台燼用權勢和妖術壓制的時候,他稍稍平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用一成靈力将他擊開。
“我不喜歡别人随便碰我。”
滄九旻心中哐啷抖了抖,他眸子的光輝漸漸暗淡,隻餘下無盡的黑,因為臉頰蒼白,襯得脆弱而悲傷。
玉衡攥了攥手掌:“越來越會騙人了,你這個芝麻湯圓。”
滄九旻不明白這個詞,但是他知道玉衡是不喜歡的,他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勇氣似的,每一個字都說得極重,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阿衡,我沒有騙你,我怕它們傷害你。”
玉衡靜靜地看着他,略帶幾分諷刺:“你覺得依我現在的能力,這些低等妖物能傷我半分麼?”
空氣安靜了。
“你知道嗎,我記得五百年前所有的事情,知道你是澹台燼。”
滄九旻低聲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我把澹台明朗千刀萬剮,把你受盡的所有痛楚千倍萬倍還回去了,五百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好想你,很想你。”
他哽咽着,終究還是将藏在心底多年的話悉數道出,擡起頭,氤氲水霧模糊視線,唯有一雙眼黑白分明。
“你别不要我。”
很糟糕,玉衡情願他還是如同當年澹台燼那般像個瘋子,這樣他說出一些鋒利的話割的他遍體鱗傷便不會有些不忍。
玉衡捏住他的下巴,滄九旻仰着頭,眼裡積蓄的大顆大顆眼淚往下掉,“給老子憋回去,哭哭哭,老子福氣都被你哭沒了。”
滄九旻破涕而笑,眼神絲絲繞繞地纏在玉衡身上。
他的阿衡最心軟的。
玉衡:“……”有病
妖魔突兀的越發多了起來,兩人聽聞神域外的打鬥動靜一驚,靈台處更甚,洗髓印便在那兒,趕往過去時,果見紫衣的姒嬰動用着魔力,欲要将其解封。
黎蘇蘇也過來了,三人對抗着姒嬰。
姒嬰将傘倒扣,那傘化作一個人,一前一後夾擊,作為上古魔神的左膀右臂,她們的戰鬥力幾乎不容小觑,那傘化的女人招招都是直沖要害。
這時滄九旻魔胎之體與洗髓印意外相互吸引,洗髓印進入滄九旻體内欲與其心脈融合,周身魔氣大盛。
滄九旻用盡全部心神才保持住了心神,他腳步虛浮地朝玉衡走來,鬓發淩亂,停在他一丈遠,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玉衡:“……”
他冷漠地說:“九旻師弟,你立了大功了,我這便回去禀告師父,蘇蘇,你去将他帶回去吧。”他拿着洗髓印,腳尖一點不見了蹤影。
跟在他後面的黎蘇蘇:“……”
“阿衡都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滄九旻擦了擦臉上的灰塵,垂着頭道:“不必。”
孤清的月光照耀在他單薄的背影上,越發更顯寂靜和蕭瑟。
“你為何不好好做你的滄九旻,前塵往事散盡,你為何還要纏着阿衡,他被你害的還不夠慘嗎?!”
黎蘇蘇的聲音在空蕩的上清神域回響。
滄九旻轉過身,他冷不丁地笑着,嗓音刺骨尖銳:“葉夕霧,你不過也是想得到他罷了,我在幽冥川尋了他五百年,如今他就在我面前,你叫我不要纏着他?可笑,五百年前他便答應我,與我成秦晉之好。”
蘇蘇冷道:“那時你以人命威脅他,不得以與你周旋罷了。你纏着他,隻會讓他更加厭惡你,五百年前的種種還有現在,你真的覺得他喜歡你嗎?”
在将洗髓印交給衢玄子時,玉衡便離派抓妖,三個瘋子朝夕相處不知道會變成什麼鬼樣子。衢玄子忽地長歎一聲,堪堪将思緒拉回現實。
他欣慰地撫了撫玉衡的頭:“長大了,不過蘇蘇和你大師兄,你與他們說了麼?現下你也老大不小了,道侶也該考慮考慮了。”
玉衡問:“師父有道侶嗎”
衢玄子:“……”
玉衡仿佛看不到他無奈的表情,擲地有聲地開口:“師父不要道侶,我也不要。”
衢玄子:“……”
玉衡彎起眼睛,“師父,我這是以你為榜樣!”
敷衍完衢玄子,玉衡回去收拾行李,又用朱砂畫了好些符咒。門外的公冶寂無伸起手輕輕敲了敲,“阿衡。”他的聲音輕柔溫和,卻把玉衡吓得手裡的行李都要掉了,他藏住東西後才打開門。
“師兄。”他有些心虛。
公冶寂無哼了聲,往裡面走去。玉衡關上了門跟在他身後,公冶寂無坐在了床榻上,看着他:“蘇蘇和九旻師弟打起來了。”
玉衡坐在他旁邊,散漫地回答,“是嗎,打是親罵是愛吧。”
公冶寂無沉默了片刻,“九旻師弟與你好像很熟稔,他說他來自五百年前,他所愛之人也叫玉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衡。”
玉衡往後一躺,柔軟舒服的錦被帶着淡淡花香,他猛吸了一口,歎道:“師兄想聽我說什麼,說了你又不愛聽,到時候又生氣,我跟他無非就是與你們别無一般的關系,還能有什麼。”
公冶寂無有些氣惱:“與我們一般的關系?阿衡,你”
玉衡明顯不悅了,“是是是,五百年前我就是跟他相愛了,你滿意了嗎,這個回答你喜歡嗎,我的大師兄。”
公冶寂無被這一番話堵的啞口無言,心像被挖了一塊,雖然早知道會是這種可能,他還是無法接受。
玉衡有些厭煩和倦怠,“大師兄,我要歇息了,您自便。”
“……”
“行,那我走。”看他不動,玉衡就要起身往外走,不料被公冶寂無一把拽住了手腕,本來心情極度不爽的他看到公冶寂無眼眶紅紅時,莫名的愧疚感湧上來。
面對公冶寂無,他總會把自己的壞情緒顯露。
“師兄。”他微微俯身,用指腹擦拭公冶寂無的眼尾,“明明每次你都惹我生氣,你還掉珍珠。”
“那你會與九旻師弟結為道侶,再續前緣嗎?”
這回換玉衡愣住了,騙他的還當真了?
“阿衡,你說話啊。”公冶寂無聲音微微急切,他迫切地想知道玉衡到底怎麼想的,相處二十載,他自認從身心與玉衡是最為親近的,如今竟也難猜他的心思。
這家夥除了雙修時候貼心又溫柔,其餘又幼稚又一根筋。
系統也矯揉造作地喊道:“老公,你說句話啊。”
兩重音回響,本就心煩氣躁的玉衡忍不住低斥,“滾。”
“你讓我滾?”現下沒有旁人,公冶寂無自然認為是對他說的。
玉衡懊惱着擦拭公冶寂無臉頰的淚痕,炙熱的,源源不斷地流:“師兄……别哭了行不行,剛才不是跟你說的,師兄别哭了。”
他說得太過溫柔,眉眼的心疼溢于言表,數十載的光陰就連蘇蘇也未曾這般被他對待,頓時被哄的心裡被幸福充盈。
“那阿衡可喜歡師兄?”他眼裡柔潤的水色有些委屈和期待。
“……”玉衡一時不知怎麼回,“别說這麼傷感情的話。”
喜歡自然是有的,但是那份喜歡更像是親人之間。
公冶寂無看他猶猶豫豫,氣從心來:“說。”
玉衡沒法,心裡一陣糾結,反正明天他就下山了,自暴自棄地開口:“喜歡,喜歡師兄了。”
公冶寂無嘴角翹了翹,“阿衡,你是怕傷害我是麼?以前我問你,你總是不說。”
雖然是假話,但他仍舊開心的要命。
玉衡沉默了一下,“我怕你傷害我。”
公冶寂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