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眼眶,刺眼的快要流下淚。
“是啊,我如今已經遲暮之年,公子,還是如同當年那樣氣宇不凡。”
重光眼睛笑眯了一條縫,雙手搭在拐杖之上,身後的幾個弟子将他攙扶着坐在凳子上,他擺了擺手,身後的弟子們立即退到了門口,他嘴唇蠕動着,發出壓抑低沉的咳嗽聲。
他的身體好像很不好。
玉衡心口一窒,想說什麼,重光撫了撫自己白白的胡子,眼裡是慈祥笑意,毫不在意地說:“公子不必擔心,我已經老了,多虧公子當年給的秘籍,我活了這麼多年,賺了。”
“不過啊,臨死前能再見到公子,上天待我不薄。”
一直瘋狂壓抑的心情在這一刻達到了高峰,心髒被酸水沁染。
玉衡低低地問:“豆蔻呢。”
重光:“她啊,前些年便去了,那時她還說若是公子見着她,會不會嫌她老了,老到都會認不出她來。”
“如今,我也要去了。”
他太老了,老到如今說幾句話便勞累不已,止不住地咳嗽着,玉衡替他拍了拍背,“我送你回去吧。”
他扶着他,兩人慢悠悠地往百獸宮方向走,門口的弟子不遠不近地在後面。
夕陽要落下了。
火紅的晚霞晃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公子有時間,可以回百獸宮看看,那兒很美,春日時開滿了牡丹,竹林裡都是弟子豢養的食鐵獸。”
他笑了笑,壽眉彎垂,令人倍感親切。
“而且早年間我在宮門立了公子你的像。”
玉衡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的弟子們跟見鬼一樣看我。”
重光一面聽着,一面捋着花白胡子,“那時我想,我不僅要将公子你的絕世武功傳承下去,我也要弟子們都像我一樣記得你。”
“每個入門的弟子,我就會讓他們将你和夫人的事迹和畫像都默出來。”
那個畫面浮現,實在過于羞恥,玉衡失笑:“那你做到了,現在你的弟子見着我就是一臉震驚。”
重光也哈哈大笑,笑夠了,顫巍巍将腰間的玉佩給他,“公子,若是日後遇到什麼事,百獸宮會竭盡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呢。”
“我啊……”
重光慢慢說,“我老了,快死了,幫不了公子了。”
他籠罩在柔和的夕陽當中,淹進了金粉裡。太陽最後縷光線在地平線消失,漫天绮麗的紅霞宣布落幕,變為沉沉的暮霭,如同火燒的最後一點餘燼。
路旁胖墩墩的稚兒梳着總角,蹦蹦跳跳地拿着冰糖葫蘆,身後跟着個同樣年紀的孩童,他急色道:“公子,老爺說你今日不能再吃糖了。”
“你不要告訴我爹,我爹就不會知道了。”
“可是……”
複蘇的回憶這一瞬間侵占了身體的全部感官,他再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淚珠掉落。
他見過許許多多的人,與他們或多或少的情感糾葛數不清,他本以為自己早已習以為常,卻還是對一個人的離去如此絕望。
“公子。”
重光滿臉的皺紋舒展開,眸中深處的笑意使他瞬間煥發生機,孩童時期的、年輕的樣子與他現在的樣子重疊起來。
玉衡前所未有地的難過,他撇過頭,不願讓他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模樣,哽咽地問道:“重光,怎麼了。”
“想多叫叫你,以後,就叫不到了。”他說着,又叫了幾聲,“公子。”
“嗯。”
“公子。”
“我在。”
“公子,如今你我走在一起——”重光像個老頑童地笑,白花花的長眉快遮住了眼睛,“你與我孫兒一般。”
玉衡所有婉轉悲傷的情緒,刹那煙消雲散,又哭又笑,“重光,你真會說話。”
“跟公子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