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外,澹台燼身邊,三魔器在空中顯形。
上古魔神操縱三魔器,向澹台燼發出一擊,日毀星沉,巨大的魔氣迎面而來。
澹台燼擡起手,魔氣盡數被他吞噬。上古魔神愕然。
澹台燼的表情冷酷得有些殘忍。
“輪到我了。”
澹台燼張開手,三把魔器一下子從鏡中飛至澹台燼身邊,環繞在他的周圍。
“不……它們可是吾的眼睛、骨頭和吾的心髒啊!“
澹台燼閉目調動着體内的力量,這力量既來自他本身,來自他經曆五百年凡世種種的體悟,來自他墜入冥夜般若浮生之中的見聞,來自兆悠真人的教導,衢玄子的信任,來自師兄弟們打鬧笑語,來自玉衡和黎蘇蘇。
上古魔神擡起手,想要奪回魔器,可是屠神弩、斬天劍和洗髓印卻毫無反應。上古魔神陡然有些驚疑。
“為什麼?為何它們不再聽吾的指令。”
澹台燼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他向着鏡子張開手。
鏡子一點點綻開蛛網似的裂痕,上古魔神的臉逐漸扭曲破碎。
高台之上,金光暴起,衆多妖魔皆遮目躲避。
澹台燼額頭的魔紋再次發生了變化,由赤紅轉為純金。
他的眸色恢複平靜,木然松開手,黎蘇蘇的身體向一側滑落。
澹台燼反應過來,将她接在懷中,看着她頸部的傷痕,他似乎還未徹底回神,平靜地伸手沾了一點黎蘇蘇的鮮血,在指尖撚開。
痛苦和死亡……死亡……
一些畫面閃過他的腦海。
魔神已被神戟貫穿胸膛,自胸口開始,透出道道神光,瞬間碎為漫天魔氣,消散殆盡。
天地之間,以天柱為中心,神光大作,地脈恢複,地縫合攏,濁氣被清氣驅散。
同悲道與魔神同生,“魔神存則同悲道存,魔神滅則同悲道滅”。魔神因罪業而生,也困于罪業……唯有真神能夠消滅魔神……而真神……
他想起谛冕說的:“我的結發之妻,是上神初凰,鳳凰族最後一個神明。”
以及自己剛入門在藏書閣時翻閱的古籍,衡陽宗是有修無情道的。
蘇蘇·……無情道……
一個計劃在澹台燼心中形成,他感到了深重的絕望痛苦,又欣喜如見天光。
澹台燼喃喃:“原來是這樣,原來這才是唯一的道路。”
澹台燼低低地笑了,他壓住流淚的沖動,慢慢擡起了頭。
下面的衆妖魔不知方才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厮殺,隻知眼前的魔神更加強大了。
“魔神是不是又變強了?”
“是、是的吧,這威壓……啊……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衆妖魔齊聲:“天下皆濁,萬古同悲!天下皆濁,萬古同悲!”
澹台燼掃視着他的部衆,心中更加堅忍。
他輕啟嘴唇,用最輕蔑的語氣說道。
“昭告四洲,三日後,吾将與長澤山弟子玉衡成親,仙門若想來賀喜,吾會打開魔域之門,讓他們進來。”
“恭喜魔神!賀喜魔神!”他們聲音愈加高昂。
澹台燼扶起失去意識的黎蘇蘇,轉身走向魔宮。
衡陽宗
衆仙門齊聚,公冶寂無居于上首,而色還有些許蒼白。
“事情便是如此,洗髓印被魔神強行奪取,是寂無之過……”
流徵搖搖頭,出言寬慰。
“魔神強橫,公冶仙君已經盡力了。隻是不知他得了洗髓印,力量又會增長
多少……”
公治寂無仍是自責不已。
殿中氣氛半是沉重半是無奈,就在這時,齊越手捧一封魔氣缭繞的信函,快步入殿。
“師兄!魔域發來的喜帖。”
殿中驚疑之聲四起,公冶寂無蹙眉上前,取過喜帖。
隻見喜帖之上赫然寫着澹台燼與玉衡的名字,公冶寂無如遭雷極。
一旁的姚薇見了,也惱恨不已。
“魔神要娶玉衡師兄,還邀我們三日後去觀禮,這是什麼道理……”
公冶寂無幾乎要把喜帖握碎,葉封雪也咬着牙,恨不得将澹台燼生生咬碎:“簡直荒謬至極!”
姚薇也憤憤道:“魔神分明是在羞辱我衡陽宗,羞辱仙門。”
藏林歎氣:“如今的形勢,仙門與魔神的這一戰,避是避不過去了,越拖隻怕魔神的力量會越強。可……這場婚禮明擺着是個陷阱啊。”
“要赴魔域一戰的。此番就算是陷阱,若我們不去,是不戰就先失了士氣,鬥志大挫,将來還如何對抗魔類?”
兄貴閣閣主憤而出列。
“怕他作甚!公冶仙君,既然你做了這個仙首,我們便隻待你一聲令下,哪怕是玉石俱焚,也比當縮頭烏龜強!”
藥王谷谷主也說:“我可加緊煉制避退濁氣的丹藥,供給大家使用。”
衆人七嘴八舌,皆是請戰之言。公冶寂無思慮良久,心中有了選擇。
公冶寂無:諸位,阿衡和蘇蘇是衡陽宗的弟子,蘇蘇又是先師之女,我如今是衡陽宗掌門,不能見他們平白受辱。他們敢于孤身犯險,作為同道,我們也不能不相救。既然澹台燼如此狂妄,要在婚禮那日大開魔門,我們便不能浪費這個機會。”
藥王谷谷主臉色凝重道:“如今魔神歸位,又有三魔器在手,仙門即便拼死相抗,也總得有個拼命的章法。”
“谷主說得不錯。諸位,不知可聽過星罰之陣?”
“可是萬年前天柱之戰,諸神合力重創魔神的陣法?”
“不錯。”
“此陣隻聞其名,如何施展一直無人知曉啊。”
“星罰陣法,就記載在衡陽宗天書石壁之中。衡陽宗山壁乃是神魔大戰之時斷裂的天柱所化,這段天柱上記載的最後一段神谶,便是諸神舍身所創的星罰之陣。星罰陣法威力無匹,而所創之因僅是用于誅滅魔神,故而曆代衡陽宗掌門親守此秘,是為防此秘術淪為他用,帶來禍劫。今日,為誅魔神,我願将此陣分享給諸君,隻是……此陣代價甚大,是否參與演練,各憑自願。”
“什麼代價?公冶掌門直說便是。”葉封雪道。
“當年諸神齊力開陣,尚且隻有一擊之力。如今我們想要開啟此陣,恐怕此生修為都要盡數獻祭。”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議論起來,不少人露出猶豫之色。
葉封雪義正詞嚴:“同悲道已開,我們下場照樣會一死,為何不拼死一戰呢,我百獸宮願與衡陽宗一同開陣。”
公冶寂無點頭:“如葉掌門所言,如今同悲道開,天地漸被濁氣吞噬,當初降魔峰上,諸位都在蘇蘇的記憶中見過那可怖的情景吧?如今戰亦死,不戰亦死。我等仙門傳承萬年,若不戰而亡,豈不悲哉。”
兄貴閣閣主沉吟良久,看向公冶寂無。
“公冶掌門,無論結局如何,我派願與衡陽宗一同開陣。”
流徵:“蓬萊島亦願相随。”
衆人:“我派也願意!我們都願意!”
“好,今日起,各派弟子随我晝夜演練陣法。三日後,我與諸君一道,趕赴魔域,誓與魔神決一死戰!”
“誓與魔神決一死戰!”
衆人視死如歸齊聲山呼,公冶寂無立在仙門上首,卻顯得格外寂寥。
魔域之中,魔宮森然矗立。
魔宮寝殿,黎蘇蘇還在昏迷之中。
她在睡夢之中蹙着眉頭,脖頸之上的傷口已經包紮。
澹台燼揮手,一對黑色的鐐铐出現在黎蘇蘇的手腕之上。
“黎蘇蘇,抱歉,這一次,我希望你還能同那時一樣堅定。”
他轉身離開,來到了玉衡的寝殿,還沒靠近就看到坐在床榻上将被子裹成一團的他,懷裡還端着果盤,嘴裡鼓鼓囊囊塞着葡萄,烏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澹台燼徑直走過去,坐在床沿,側頭看他,玉衡将嘴裡的葡萄咀嚼完,斟酌着用詞:“你,你是大妖怪對嗎。”
澹台燼将他懷裡的盤子撤下,盯着他沾滿果汁的嘴角,忍不住擡手替他擦了擦:“你害怕我嗎。”
“那,那你會傷害我嗎。”
澹台燼視線一點點掃過他的眉眼輪廓,眼眶忽然酸脹起來,“我今天做了個決定,可以要個獎勵嗎。”
玉衡呆滞數秒,沒理解他的意思,餘光中桌上的葡萄顯眼,他拿了一顆遞到澹台燼嘴邊:“這個。”
澹台燼将果肉咽了下去,忽然笑起來,笑聲在空蕩的房間層層疊疊擴散開來,又馬上灰飛煙滅。目光被他水光的唇吸引,那些旖旎晦澀的念頭在腦海中轟然炸開,像即将破繭而出的蝶翼,引頸長鳴。
“可以嗎。”
澹台燼問得輕極了,玉衡沒聽清楚,他懵懵懂懂湊了過去,澹台燼強撐着穩下心神和呼吸去吻他,這個吻慢條斯理,像是要将前半生所有的溫情全都傾注到此刻一樣,讓人手腳發軟。
玉衡半眨着眼睛,眼前光影明滅,恍惚間眼前的人跟記憶的某個人重疊,是誰呢?他又開始頭疼了,他不再想,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澹台燼感受到他微弱的回應,心口好像破了個大洞,讓他迫不及待取出深藏多年的秘密——最真摯、最熾熱、最情不自禁的愛。
他的吻笨拙而滾燙,雙手摩挲着玉衡的臉頰,喑啞嗓音混着低喘,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我以為一瞬間就好,可人總是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