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還給我!”
公冶寂無目眦欲裂,他吸食的妖氣已殘餘無幾,皮膚上黑色的紋路卻開始瘋狂蔓延湧動。
他趁澹台燼為玉衡輸魔氣時,蓄力一擊,抓住玉衡手,帶到了自己懷裡。
澹台燼擦着嘴角的血,公冶寂無低頭看着懷裡昏迷的人,不停着道着歉,沒曾想卻看到了脖子處明顯的紅痕,他伸手拉了拉,下面更多,甚至有快淡掉的,沒有人比他清楚那是什麼,曾幾何時玉衡最愛在他身上留下這些暧昧印記。
“你敢碰他!”
公冶寂無悲憤至極,瞳孔徹底由黑轉紅。他表情扭曲,擡頭看向澹台燼。
“澹、台、燼,你對他做了什麼!!”
“如你所見。”
妺女冷着臉飛至半空,她閃現到公冶寂無面前,她氣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你們!”公冶寂無愧疚難當,仍由妺女接走他。
公冶寂無重新看着澹台燼,眼底的憤恨和厭惡直直迸發:“都是你的錯。”
山巅之上,仙門弟子與妖魔們正在血戰厮殺。
巨大的同悲道籠罩在上空,緩緩擴大,像一團不斷吞噬光線的黑洞。弟子們不分門派,背靠背抵禦着妖魔。
衡陽宗的太清禦靈術與逍遙宗的劍意配合無間,戰場之上金色和銀藍的仙法光芒劃開黑暗,吐着黑霧的妖魔尖叫着倒下。
忽然,一股巨大的吸力攫住了所有人。無論仙門子弟還是妖魔,都開始被抽取力量,黑氣白氣混雜在一起,向上空聚攏彙入。
藏風被源源不斷抽取,虛弱倒地,愕然看向空中。
宓輕蹙眉,以白色蛛絲縛住自身,咬牙抵禦着被公冶寂無抽取靈力。
藏風:“公冶師兄……他在做什麼……”
所有力量都被公冶寂無吸收,黑白二氣混雜在一起,讓他的力量變得混亂渾濁,在經絡中洶湧沖突,青筋浮起。
澹台燼冷眼看着。
“你竟然用了禁術,吸取同門之力。”
公冶寂無神色癫狂,調動着周身躁動的力量。
“那又如何!他們今日來到荒淵,便已存死志!隻要能誅殺你,借我一些力量又何妨?”
“公冶寂無,你果然是走火入魔了。”
“澹台燼!”
他猛然擊出一股渾濁的力量,如灰色濃煙凝成的巨龍沖向澹台燼。
澹台燼被巨龍咬在口中,一圈圈纏緊。
澹台燼皺眉,魔氣騰起,将巨龍粉碎。灰氣散開,眼前已不見公冶寂無身影,澹台燼皺眉,轉身欲搜尋。
一柄劍貫穿了澹台燼的腹部,公冶寂無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背後,在他轉身的瞬間刺穿了他。
澹台燼愕然,低頭看向腹部的傷口。
公冶寂無眼中滿是沸騰的恨意,緩緩擰動着手中長劍,黑色的血汩汩流淌出來。
“痛嗎?我至親至愛之人因你失去性命,被你欺辱,我也跟你一樣痛!”
公冶寂無摸了一把沿着劍身流淌的黑色血液,神色亢奮起來,額頭的赤紋閃爍隐現。
澹台燼向下望向,許多仙門弟子已經不堪抽取,搖搖欲墜。
“你再不停手,他們會被你抽幹喪命。”
“為除魔誅邪而死,是他們的榮光,我也一樣!”
公冶寂無猛然爆出一股力量,他死死抓住澹台燼,拖着他一起下墜,撞向魔宮的尖頂。黑色的尖刺就要将二人貫穿。
“澹台燼,哪怕我死,也絕不會讓你好過。”
下墜中,澹台燼定定看着公冶寂無,搖了搖頭。
“你不該是這個樣子,暴戾、污濁、面目扭曲,這不是阿衡心中的大師兄,也不是我所認識的公冶兄。“
公冶寂無僵住,澹台燼朝他伸出來手,下一刻他身上的黑氣被洶湧抽出。
“住手——”
公冶寂無慘叫掙紮。
澹台燼伸出手,掌心貼近公冶寂無的心髒。
公冶寂無的胸膛之中,心髒與經絡已被妖氣浸得漆黑。
澹台燼運力,将公冶寂無體内的妖氣源源不斷抽出。公冶寂無痛苦不已。
“公冶寂無,你是天底下最光風霁月的君子,是仙門的希望。”
他頓了頓。
“你不能堕魔,别讓他們恨你。”
就在二人要砸向魔宮尖頂的最後一瞬,公冶寂無周身的黑氣被盡數抽出,眼中的赤色與額上的赤紋一同褪去,恢複了正常。
公冶寂無露出的皮膚上,黑色的經絡漸漸消失幹淨。公冶寂無脫力昏迷。澹台燼輕輕擡手,二人驟然在空中停住。
澹台燼緩緩拔出腹部的劍刃,看着眼前陷入昏迷的公冶寂無,一掌擊向他的胸口。公冶寂無猛然噴出一口黑血,從空中墜落。
澹台燼瞥了他一眼,轉身向着頭頂的同悲道飛去。
同悲道如同巨口,吞噬着天空。
澹台燼飛到極近處,他的身影幾乎被同悲道淹沒。
巨大的魔印顯現,澹台燼冷冷注視着同悲道,擡手注入一股純粹魔氣
“吾乃魔神,與爾盛衰相連,生滅相系。”
同悲道如有感應,閃爍着黑色的電光,與澹台燼纏繞在一起。同時,同悲道的“黑洞”飛速開始擴張,噴出墨汁般的濁氣。
地面上傳來妖魔的歡呼。
公冶寂無落向地面。被姚薇接住。
姚薇擔憂喊道:“掌門!”
姚薇等弟子保護着失去意識的公冶寂無,不斷擊殺沖來的妖魔。
同門的呼喚和簇擁中,公冶寂無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渙散地看向天際。
“師兄,你終于醒了。”姚薇道。
天穹之上,同悲道如同一張深淵巨口快要将世界吞噬殆盡。
公冶寂無痛苦地注視着天空。
“魔神與同悲道連接了。同悲道……徹底打開了。”
衆人絕望。
妺女緊緊擁住玉衡,看着這猶如末世的世界,她用臉頰蹭了蹭玉衡的額角,玉衡緩緩睜眼,體内的魔氣和靈力沖撞着,像是野獸撕扯,他覺得自己都要爆體而亡了,天空中的黑色灰塵一點點落下,他伸出指尖,“我們……會死嗎。”
妺女伸出手捂住了他的雙眼,“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天空一片片被吞噬,黑暗遮蔽了晴空。
天上的濃黑映入河水,河水也漸漸變黑,河邊草木枯萎腐敗。
夷月族部落
夷月族人驚恐地擡頭望向天際。
碧藍的天空被一塊塊侵蝕,虛無的深黑在天空中蔓延。
夷月族孩子抱緊了懷中的小羊。
月扶崖表情堅毅,望向身邊的廿白羽,兩人都風塵仆仆。廿白羽點點頭,與月扶崖一同施展仙門術法打開薄薄的結界。
仙魔二道的黑白之氣融合在一起,支撐起的結界慢慢罩住了夷月族的營地。
山巅中,公冶寂無以劍拄地,艱難地站起,姚薇攙扶着他。
“公冶師兄,你……”
公冶寂無看向周圍,各派弟子們有的在浴血厮殺,有的在救治虛弱受傷的弟子。
“阿衡呢……”他巡視一圈,終于發現空中戰場外被妺女半擁住的玉衡,有弟子沖上前卻被妺女輕飄飄擊倒在地,姚薇怒從心來,握緊了手中的劍,“公冶師兄,我将玉衡師兄從那魔女身邊救出來”
公冶寂無搖頭,“現在不行,她不會傷害阿衡。”
藏海冷眼看着公冶寂無。
藏海:“你真醒了?公冶寂無,你方才可是在用禁術抽取我們的靈力。”
“抱歉,我走火入魔,昏了頭。不過,澹台燼把我打醒了。”
他攥緊手中長劍,擡頭望向同悲道前的澹台燼,目光清明而堅定。
“藥王谷百獸宮弟子聽令,帶受傷的弟子離開。”
姚薇:“事已至此,師兄,我們還能怎麼辦?”
“還未到最後一刻,怎可束手待斃。我等仙門綿延萬年,今日荒淵之上,有死無退……諸位,飛劍結陣。”
天雷一道道落下。
黎蘇蘇已無法支撐身體,她口中不斷湧出鮮血,奄奄一息。
黎蘇蘇擡起模糊的視線,向陣法之外望去。
目之所及,天地已被同悲道的濁氣淹沒。
山巅的仙門正在做最後抵抗,仙門弟子們調動着最後的靈力,禦使萬千飛劍,射向澹台燼。飛劍撞上澹台燼身後的魔印,有些撞得粉碎,有些在他身邊飛旋呼嘯,不斷襲擊。
澹台燼緩緩轉身,厭煩地看着仙門的攻擊。
“一群蝼蟻,不知死活。”
澹台燼冷冷俯視着他們,他瞥了一眼星罰之陣中的黎蘇蘇,擡起手。一團黑色魔氣在他手心之上湧動,片刻後,凝成一把黑弩。
黎蘇蘇,恨我到底吧。
黎蘇蘇隻覺心頭一陣冰冷。
“不……”
下一瞬,無數魔箭射向山巅。
公冶寂無站在山巅之上,豁盡全力為仙門弟子們打開了防護結界。
“不動甯真,開!”
公冶寂無借來後土神明之力,淡金色的法陣撥地而起,将山巅覆于其下。魔箭撞在結界上,結界金光更盛,僵持數息,法陣漸漸開裂。
公冶寂無咬緊牙關,口中溢血。
魔箭依然如雨落下。
星罰之陣中,黎蘇蘇看着山巅快要支撐不住的防護陣法,眼淚流下。
天雷仍在不斷劈落,讓她痛徹心扉
黎蘇蘇擡起染血的眼眸望向澹台燼。許多記憶畫面湧現心頭。
帶着笑意的澹台燼看着她:“我們是朋友,你的恩情我無以為報。”
以及澹台燼微笑把她推入星罰中。
澹台燼已全然是魔神之态,他懸浮在空中,濃烈的魔氣如有實質,在空中張開無數觸須。他面無表情地操縱着屠神弩,魔箭如雨。
仙門弟子面前的結界開始破碎。
最後一道天雷劈落,黎蘇蘇意識模糊,朦胧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黎蘇蘇隻覺心中冰冷疼痛至極,又平靜至極。
黎蘇蘇閉上了眼睛。
紫色的電光中,黎蘇蘇周身亮起金紅色光芒。
心境天池内
淡金色的神光沐浴着一切。
巨大的天柱完好無損,矗立在天地之間,浸沒在天池之上。
黎蘇蘇踩在水面上,一步步走向天柱,如同行過一片光滑的水鏡,隻有微微的漣漪自腳下漫開。
這是萬年之前,還是萬年之後。若是諸神之戰前,為何已有了天池之水……若是諸神之戰後,為何天柱還在。
稷澤道:“這并非過去,也不是未來。”
黎蘇蘇緩緩轉身望去。稷澤身着潔淨的長袍,微笑着站在不遠處,他的身影有些朦胧,看起來似幻非幻。
“稷澤前輩。”
“黎蘇蘇,這世界隻存于你的心中。”
“我從來不知,心中有這樣的一方天地。”
一個熟悉的、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
初凰笑道:“因為,隻有當你發現它的時候,它才存在啊。”
黎蘇蘇怔住,瞬間紅了眼眶,她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天池之水映照着金色的神光,那神光籠罩中,是一身紅衣的初凰。
黎蘇蘇覺得喉中哽咽。
黎蘇蘇:“母親。”
“蘇蘇,我們等了你太久,太久了。”
周圍,更多朦胧的神影顯現,十二神矗立在天池水面之上,都平靜地、微笑地看着黎蘇蘇。
黎蘇蘇看着他們。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