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外面的玉衡捧着陶罐,裡面兩個餅子熱乎乎,士兵們巡邏的巡邏,放哨的放哨,井井有條,軍隊紀律嚴明。
木屋基本上長得一模一樣,玉衡足足停留在原地十分鐘,他很少來義軍大本營,每一次還都是相柳親手帶着的。
他哪兒分得清哪個是哪個。
就在他要抱着僥幸心理要随便踏進一間屋子時,軍醫的身影地出現,他身邊帶着小童,小童年紀不大,看着倒是很成熟。
跟着他們,才終于找到了相柳在的地方,相柳倚着塌,坐在獸皮地毯上,目不轉睛盯着玉衡的臉,上面清晰的捏痕太過顯目,除了玟小六,沒人敢這麼做。
相柳語調平平,說出來的話卻不那麼好聽,“想下毒就大大方方下,要是再敢沒輕沒重,我不介意給你的手剁掉。”
濃重的威脅讓玟小六聽着背後發涼,他可不會認為他是開玩笑,而玉衡一時沒聽懂他們的對話,拿着陶罐遞給他,“六哥,快吃吧。”
玟小六哪裡還吃得下,他眼角抽搐,裝模作樣抓着啃了幾口,玉衡貼心地給他在床上讓出了一個位置,不過他哪敢上去,這跟老虎屁股上拔毛有什麼區别。
相柳睨着玟小六,似乎是想看他的笑話,要是他敢碰一下床,有他好果子吃的。
“我、我睡地上就行了。”玟小六幹笑着,相柳懶得再看他一眼,“睡覺。”
油燈滅了,玉衡拿起身邊唯一的獸皮毯子蓋在相柳身上,黑夜裡窸窸窣窣的聲音清晰入耳,還有小聲說話聲,玟小六豎起耳朵聽。
“不可以……抱着睡嗎?”玉衡往他那邊挪,手剛放在相柳腰上就被人狠狠一瞪,他隻能收回手。
之前都是可以的,難道是現在有六哥嗎?肯定是這個原因。
月色濃郁,玉衡主動伸出手,因為看不見,他先是摸到了相柳的衣袖,還有長長的頭發,玉衡放輕動作,翻了個身,手卷着他的銀發玩。
相柳在他開始動作時就已經察覺,任由他玩了半個時辰,發現玉衡還樂此不疲,身體還不斷靠近。
他側過身,跟玉衡面對面對着,不耐地問,“又幹什麼,睡覺!”
玟小六的打呼聲不絕于耳,像一隻熊在冬眠,還好沒有吵醒他。玉衡不作聲,放下頭發,用手指極輕試探性碰了碰他的手指,而後握住了他。
相柳本來已經有了困意,這下徹底清醒了,從心髒到腹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酥癢,空氣都讓耳朵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一種奇怪的感覺往外蔓延着。
他們其實更親密的事情都做了個遍,這種簡單的牽手和觸摸卻跟那些事有過之而無不及,心髒爆開的響聲,比從前見到人類萬家燈火放的爆竹還要震耳欲聾。
一次次被玉衡帶着去體會那些他從前從未了解的,和經曆的,這讓他新奇又覺得害怕,細小的刺痛感帶着恐懼随着心動的次數逐漸包圍全身。
他們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直到手心都出了汗。
*
“修改,密碼?”商陸還是不知道這些個詞的意思,半空中的屏幕上跳躍的字體陌生又奇怪,玉衡清冽的又毫無情緒的聲音說着,“請問您要修改成什麼呢?”
“南北西東。”
“密碼修改完成。”
玉衡心口悶得難受,商陸隐隐約約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以前的玉衡絕不會有這種表情,他問,“這六年裡,你過得怎麼樣,開心嗎?”
“開心。”他臉上是乖巧的表情,嘴角笑容标準的毫無漏洞。
“那會哭會生氣了?”
他被設定有喜怒哀樂,當然會有情緒,不過眼淚——他哭過,前些日子塗山璟離開了回春堂,以為他不要自己了。
玉衡攥着自己的手指,“會。”
他像以前對待他們一樣,伸手去碰商陸的手,卻被他躲了過去,“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做,從今以後不許對任何人做這種事情。”
玉衡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新主人怎麼不喜歡,“是。”
*
“要塗山璟給你找藥,我覺得啊,相柳大人,你讓玉衡過去,沒準他們能快點。”玟小六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相柳哼了一聲,他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茶喝完後,我順手把用來熏蟲的藥球丢進了茶罐子裡,據說是某種野獸的糞便。”
???
玟小六無語住了,他臉色一變:“不就是糞便嗎?這有什麼!不少好藥材都是動物的糞便,望月砂是野兔的糞便,白丁香是麻雀的糞便,五靈脂是飛鼠的糞便……”
玟小六說到一半,忍不住扔下茶杯,捂着嘴幹嘔了一聲。
相柳惡作劇得逞愉悅地笑着。
玟小六看見他的笑容有點愣住,不得不說真是賞心悅目得很,突然商陸推門進來,後面還站着玉衡,“軍師,又有兩個士兵死了。”
相柳斂了笑,觸及到玉衡又覺得奇怪,他們怎麼在一起了,不過眼前的事更急迫,他快步出去。
山坡上,兩具屍體擺放在柴堆中。士兵們神色肅穆地站在柴堆周圍,他們給相柳讓出一條路。
親兵給相柳遞去火把,相柳用火把點燃了柴堆。熊熊火光中,飽經風霜的士兵面色
哀戚,低沉地唱着挽歌。
場面讓人動容。
夕陽中的山崖邊,士兵們的蒼涼哀傷的歌聲
隐隐傳來,相柳的白衣白發在山風中飄逸,他眉眼冰冷,不知道在想什麼。
玟小六走過去朝他鞠躬,“我為上次對你說的那些話道歉,神農義軍确實值得敬佩。”
相柳淡淡地說,“如果能盡快弄到藥,至少可以讓他們多活一段日子。他們是戰士,即使要死,也應該戰死。”
說完他轉身就走,把一直站在後面的玉衡也帶走了。
“我會去找十七。”玉衡道,“然後我可以去治療他們的,雖然會有點累,但是我隻要充電就好了,你不用覺得我會受到傷害。”
聽見這句話,相柳耳根和心尖均是一陣發熱,玉衡純良的目光看得他又是一陣窘迫,嘴硬地說,“誰擔心你。”
“你擔心我。”
“……”相柳有些無地自容,“閉嘴。”
相柳基本上都是冷冰冰的,很少露出一點孩子氣,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心動,他湊前吻了一下他的唇。
他一直這麼做,無論吸血還是單純的接吻。
玉衡知道,相柳是喜歡的。
他喜歡自己這樣去回應他。
*
相柳發現玉衡突然變得很奇怪,連玟小六都感覺到了,原因是他不再跟着相柳,以前就愛跟着十七,後面是相柳,這會兒又換了個人?
玟小六望着遠處商陸旁邊的玉衡,看着倒是賞心悅目,他被自己的想法一噎,沒想到這小傻子還真會見異思遷。
相柳臉都青了。
玟小六很想幸災樂禍地跟他說,他不要你咯,雖然他沒有這個膽子。
玉衡察覺有目光盯着他,那眼神頗有震懾力,他左右環視了下,停在很遠的相柳身上,他正好拂袖而去,玟小六給他做了個誇張的表情,還有抹脖子手勢。
生氣了。
玉衡低頭想着。
俞信府上,塗山璟思考一瞬,吩咐,“這些年,戰争不斷,世家大族都會儲備藥材,以備不時之需你以我的名義,去拜訪周邊的世家大族,就說塗山氏願意用歸墟水晶交換清單上的藥材。”
俞信有些震驚:“歸墟水晶對神族而言也彌足珍貴,用它來換藥材是不是太不值得?”
塗山璟溫和地說,“再珍貴也不過是些身外之物。”
“是!”俞信領命,匆匆離去。
塗山璟仍眉頭郁結。
一股異香在空中出現,塗山璟很熟悉,他站起身看向空蕩蕩的房間,案上放着幾個花環,它們用靈力維持着常年不敗。
“小玉,是你嗎?你……”他自語着,朝響動聲看去時,撥開珠簾,正對上玉衡睜得圓圓的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
玉衡眼裡的微光漾着點點羞澀,咧開嘴角,向他笑了笑,“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塗山璟眼裡早就蓄着珍珠了,這時候一顆一顆地砸下來,他伸臂把玉衡緊緊抱住,淚水打濕了他的脖子。
玉衡的聲音戛然而止,這個擁抱好似失而複得,塗山璟還在不斷收緊着手臂,唯恐眼前人是幻覺。
玉衡輕輕擡起手放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安撫他。
“怎麼了……”
塗山璟還在抽抽搭搭,抱着玉衡不松手。
半晌,懷裡的人才控制住了情緒,塗山璟一直是端方君子的模樣,從未有過這麼失态的情況,玉衡捧着他的臉,還真哭得梨花帶雨。
整張臉又豔又紅,青丘狐狸的容貌毋庸置疑,無論男女堪比國色天香,玉衡闆着他的臉,大拇指抹去他的眼淚。
白的齒紅的唇,極緻的反差配着淚眼蒙眬的眼,玉衡手繞到他的後頸,稍一用力将他拉近自己,毫無預兆地貼近他的嘴唇。
這一瞬間,塗山璟連淚都忘記流了。
他眼前模糊又灼熱,唇舌的觸感燙的他要熔化,因為情動尾巴又偷偷出了來,一條條裹挾纏緊面前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