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裡,玉衡趴在桌子上,睜着那雙秋水眸看收拾行李的商陸,朏朏在面前蹦蹦跳跳,時不時躺着露出肚皮。
“哥哥,我們不是要走嗎?”
“走,還能去哪兒呢?”他不答反問,時不時歎息着,他一直想要玉衡離他們遠着,兜兜轉轉還是到了原點。
玉衡伸手揉了下朏朏的肚皮,“不知道。”
去哪兒都無所謂,隻要有主人就好。
“玟小六和軒要去玉山,我們不便跟着,不如便在這轵邑城玩些時日?”
玉衡求之不得,他喜歡人多的地方,“好呀。”
*
“在清水鎮那些年,你忘得幹幹淨淨了?”
玟小六問,哪怕已經知道,他還是不敢相信。
怎麼會一點都記不起來?
玉衡睫毛扇動了下,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索性就緘默不言,背上的抓痕隐隐作痛,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裡的紫色石頭。
這是那個人遺落在床上的。
玟小六歎息,門外有些響動,塗山璟說明來意,直勾勾看着玉衡,“小玉,今日你可想去瞧瞧煙花?”
他聲音隐含灼熱,玉衡把石頭放進懷裡,詢問玟小六的意見,畢竟商陸出門時讓自己聽他的話。
玟小六自然同意,沒準玉衡突然就想起來了呢?這樣乖巧的他,還真不太習慣,以前被寵得又嬌又縱,小性子耍得遊刃有餘。
街上人聲鼎沸,玉衡和塗山璟原本距離合适,被人群擠得肩膀挨在一起,手背不經意碰着,連續幾次,他終于感覺有些不太對。
側頭對上塗山璟半羞半喜的眼神,玉衡怔然,碰碰手就會讓他這麼高興嗎?他來了興趣,不勝其煩地握一下塗山璟的手,又松開。
塗山璟像一朵含羞草。
塗山璟眼裡忽然聚起了一點神采,他收緊手掌,握住了他的指尖,另一隻手擡起,指腹摩挲着他的眉眼輪廓,将那份模糊的深情也映入眼底,心跳聲很響,咚咚躍于耳畔。
“忘記了也沒關系,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小玉,等我解決完這些事,我就跟防風意映解除婚約,小玉。”
河道兩邊的燈籠點綴,空中煙花騰空而起,玉衡聽見自己嗯了一聲,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應他。
一朵接着一朵的煙花在河面盛放,美不勝收,玉衡看着漫天煙花,随意一瞥,發現塗山璟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看我幹什麼?”
“小玉好看。”
玉衡忽然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他好像也對自己說過這句話。
烏篷船在河面緩緩而行,裡邊的相柳沉下了臉。
船夫欲言又止,主上說要将這尊大神送出去,結果這都第二日了,他忍不住勸道,“轵邑城不可久留啊。”
相柳:“……”他現在氣得要冒火了。
*
回到自己的卧房,塗山璟眼裡的笑容濃烈,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聯想剛才回來時被牽着,玉衡沒有抵觸,反而關心他,心裡就像炸開的煙花。
“看路。”玉衡有點無奈地把他拽到自己旁邊。
即使沒有那些記憶,他不反感自己就好,總有一天玉衡能記起來的。
他脫下衣服,猙獰醜陋的疤痕遍布他的整個背部,拿起日常所穿的衣服正要換。
防風意映突然沒有敲門,端着醒酒湯就推門進來。
“璟,你昨晚被豐隆他們灌了不少酒,我擔心你今日頭疼,特意炖了解酒湯……”
猝不及防間,防風意映看到塗山璟背上的疤痕,震驚得後退一步,手中端着的湯盅掉到
地上。
塗山璟回身,胸膛上的傷痕竟然更醜陋可怕。防風意映滿臉嫌惡地避開視線,反應過來後又馬上裝出害羞緊張的表情,擡起手以袖遮面。
防風意映: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在換衣服……我先出去了……”
此時,靜夜也匆匆趕來,她不安地道:“公子,奴婢剛剛走開了一下,沒想到防風小姐會擅自闖進來。”
塗山璟:“下次注意。”
“是。”她遲疑,有些擔憂,“奴婢看防風小姐的臉色不太好,她……看到公子身上的傷了?”
塗山沒有說話,防風意映那一閃而過的嫌惡他卻是看到了,他阖眸,又睜開,突兀地想起他與玉衡第一次歡好時。
他被玉衡箍在身下,空氣都是熱乎乎的,四片唇瓣厮磨,口中涎液交換,他被捏着下巴承受,尾巴和獸耳早已顫顫出了來。
很輕,輕到自己站在山丘之上,俯視着底下的青翠草地,來了一縷春風和陽光,舒适得不像話,很甜,甜到他眯着眼睛去追逐那甘液。
他們不停地濕吻,塗山璟愛慘了這樣溫柔的吻,雙手捧着玉衡的臉頰,口中吞咽着兩人不斷分泌的口津,發出低吟,他隻在呼吸愈發艱難時溫吞地放開,而後又貼了上去。
衣裳被剝開幾件,他才嗚嗚睜眼。
“不要……醜。”
他身上沒有幾塊好皮膚,生怕吓着他捧在手心的人。
塗山璟對那天的記憶也隻有,落在脖頸處、身上,輕緩,如同撫摸昂貴的布料,是憐愛,又或者占有。
他要離開時,玉衡輕輕一拉,自己就跌到他懷裡,唇瓣貼合,纏綿悱恻,像春水滋潤幹涸的土壤,又像綻放的第一束花,親着親着自己就哭了,嗚咽聲從喉間發出
他急不可耐想把自己身心全部交付給他,不再是平日裡點到為止的親昵。
他要全部的他。
那一天他的心跳很重,呼吸很重,他的唇也很重。
*
璀璨的煙火還在放,玉衡站在船艙内,裡面還有玟小六和白衣女子。
他們怎麼在一起?
大眼瞪小眼了會兒,玉衡拿出懷裡的紫色石頭,玟小六拉着他坐了下來,他隻得将石頭握在手心,“玉衡,你要去哪兒?小心被人騙走了!出門跟商陸說了沒?”
玉衡避開白衣女子灼灼視線,半晌才回答玟小六,“說了。”
白衣女子極快笑了下,“聽口音,兩位公子不是中原人?”
“不是,我跟朋友出門辦事,途經此地。”
玉衡四處打量船的内部,發現懸挂了許多的小石頭,各個顔色漂亮得很,他伸出手指點了下,它們便搖晃不停。
“喜歡嗎?”白衣女子問他。
他還記着昨天晚上把自己背撓得很痛,還有咬自己脖子吸血,“不喜歡。”
“……”
玉衡繼續撥弄着一串串的石頭墜子,像琉璃一樣純透明的石頭,玩着玩着把最下面的粉色石頭扒拉下來了。
它自己掉了的,不能怪我。
玉衡彎了彎眼,把它拾起,手心朝上,“可以把這個給我嗎?”
“……”
相柳唇角小弧度一勾,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
玟小六看了看白衣女子,又看了看玉衡,這家夥不會喜歡上了吧?這女子看起來身份不凡,玉衡這小子又惹桃花債。
得讓她絕了這心思,以免發生什麼糾葛。
相柳那家夥可以當個擋箭牌,他們同為妖族,且他靈力在大荒數一數二。
他握拳咳嗽着,“小傻子,這麼久了你可曾想念一個人?”
玉衡:“?”
他在放什麼屁,玉衡靜靜看着他怎麼開始胡說八道。
相柳臉當即沉了下來,玉衡又招惹了什麼人。
這時水聲“嘩啦”,浪花翻卷,在船尾,一個臉上有鱗甲的小妖半浮在水中,雙手将一個食盒恭敬奉上。
白衣女子招手,隔空取過食盒後,他立即沉入水底,消失不見。
看兩人被震撼的樣子,白衣女子道,“怎麼?沒見過妖怪?這是轵邑城,水族并不少見。”
玟小六幹笑了會兒,那白衣女子的視線總是看着玉衡,玟小六一咬牙,大大咧咧地繼續說。
“我和玉衡有個朋友也是妖族,他是個男子,生得好看,與玉衡早已私定終身。”
白衣女子愣住,男子,妖族。
玉衡滿腦子問号,他張唇反駁,就被玟小六一下捂住嘴,船馬上颠簸起來,慌亂之中玉衡重心不穩倒在旁邊的白衣女子身上。
他結結實實撲了上去,整個身體籠罩着白衣女子,頭還撞到哪塊硬物上,疼得玉衡抽氣,他垂眼才發現她專注地望着他。
玉衡眼裡還在發懵,外面升騰起的煙花奪走了玟小六的注意力,不禁忘了現在的處境。
白衣女子被他看得臉微熱,“還不起來嗎?”玉衡圓瞳飄忽,他趕緊坐了起來,“抱歉。”
玟小六感慨外邊的煙火實在美麗,回過神剛才好像玉衡冒犯了這位姑娘?他趕緊作揖道歉,“實在不好意思,我家玉衡他心性純真,并無惡意,剛才船實在過于颠簸。”
她極美地笑了,擺了擺手,看玟小六順眼的不少,沒想到在他心裡自己比塗山璟要跟玉衡般配。
“是嗎,你那位朋友與他私定終身了?”她一邊問剛才的問題,一邊打開一層層食盒,不知道是不是玟小六的錯覺,她好像更開心了?
合計自己剛才的話放屁呢?
玟小六呃了聲,義正詞嚴,“天造地設的一對。”
白衣女子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相柳成功被玟小六這句話取悅到了。
白衣女子:“自我修成人形,發現這人世間并不如我想象中美好,幸好還有兩樣東西,可以慰藉浮生。”
玟小六自然而然接嘴,“美酒、美食。”
食盒裡有着琳琅滿目的零食,都是女孩子愛吃的。各色各樣的河鮮,魚幹、醉蟹、烤蝦……鮮香撲鼻,十分合玟小六的胃口。
玉衡咽了咽口水。
白衣女子:“吃嗎?”
玉衡伸出手想要拿一串,就在他碰到竹簽時,手背被白衣女子拍了一下,似嗔地道,“你不能吃。”
以前在清水鎮,他就帶過小零食,玉衡吃一口吐一口。
玉衡有點委屈,“我不吃,我聞一下不可以嗎?我隻是沒有聞清楚它是什麼味的,所以才要拿過來而已。”
他縮回手,像找回場子似的,揚了揚下巴,“就算你給我吃,我都不會吃的。”
玟小六笑出聲,手撫上玉衡白嫩的臉頰,“你是第一個不能吃東西的小妖怪。”
兩人親昵的行為惹得白衣女子不悅。
“船家,靠岸!”白衣女子突然冷臉,玟小六眨了眨眼,幾乎被趕下了船,他作揖感謝時感覺有什麼遺落了。
玉衡呢?!
那船biu的一下子就遠了。
玟小六:。
他着急地沿着河道追,大喊,“喂!我落了東西,你把玉衡放下來,喂,喂。”
……
船艙内,白衣女子說着讓人捉摸不透的話,“那誰給你的會吃?”
玉衡都快忘了這茬了,他猶豫了下,說:“哥哥的。”
“哥哥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