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映照在金碧輝煌的龍德殿,其内因殷壽凱歌歸來的盛事,正舉辦一場極盡奢華的宮宴。宴席間琳琅滿目,各類珍馐美馔羅列其間,無一不是世間難得之味。白發皤然的殷乙,此刻正高舉着一隻特殊的酒盞——那是以蘇護頭骨精心雕琢而成,他笑容滿面,皺紋深深镌刻着此刻的歡愉。
宴會高.潮處,一衆質子赤露上身,手持短劍和盾,他們以激昂戰舞,演繹着勝利的狂喜與國度的繁盛,空氣中彌漫着醉人的驕奢之氣。
夜空如墨,雲朵稀疏,悄然隐匿于天際的一隅。玉衡半倚于摘星閣的屋頂之上,姿态慵懶而優雅。他一手輕輕托腮,另一手則執着觚杯,将那尚溫熱的瓊漿送至唇邊。酒液入口,淡淡的甘甜在舌尖綻放,猶如春花初綻,細膩而醉人。玉衡靜靜品味,目光流轉。
“你這呆子,讓你拿着便拿着。”刻意壓低的聲音幾乎聽不見,玉衡聽着,來了興趣,放下觚,化作一道黑煙而去。
原是一對男女私相授受。
女子左右瞧着沒人,把手中的香囊塞在男人的懷裡,遂急匆匆而去,男子傻笑地把東西收了起來,各奔東西。
香囊,這物件似乎自古以來便是人類用以傳情達意的信物。在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深處,狐狸已悄然展開了它的計劃。玉衡身形如風,輕飄飄地落在了一處隐蔽的角落,他面無表情,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緊緊盯着宮殿内混亂不堪的景象。
狐狸附身到殷啟身上,殺了帝乙,質子們将他們圍成了一團,混亂之中,姬發誤殺了他,然而,狐狸卻化作一縷白煙,悄無聲息地從七竅中逸出,逃離了現場。
狐狸逃到玉衡身旁,耳朵微微抖動,用前肢輕輕碰觸他。玉衡眉頭微皺,疑惑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狐狸的耳朵突然變得像飛機耳一樣立起,發出類似人類的笑聲,仿佛在向他示意。
玉衡并未動容,他微微擡手,空氣中忽然湧動起一陣詭異的氣息。随着他手指的輕輕一揮,一道幽暗的光芒閃過,一把黑色長弓便憑空出現在他手中。這把弓并非凡物,而是由玉衡的妖力所化,凝聚了他深厚的修為和強大的妖氣。
弓身漆黑如墨,散發着森冷而神秘的氣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弓弦緊繃,似乎蘊藏着無盡的力量,随時準備釋放。玉衡輕輕拉動弓弦,空氣中便傳來一陣尖銳的呼嘯聲,仿佛有無數妖靈在為他助威。
他瞄準了遠處候着的侍從,淡淡的問狐狸:“你喜歡哪一個?”話語間,他的妖氣再次湧動,化作一支支箭矢懸浮在空中。
這些箭矢同樣是由妖力所化,箭頭閃爍着寒光,散發着令人心悸的氣息。
狐狸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它似乎對即将到來的獵物充滿了期待。
*
帝乙殷啟身死,殷壽作為唯一的王子,順理成章地繼位。
登基大典準備得很倉促,玉衡也趁機隐于其中,他穿着侍女的衣裳,跟着她們垂首而行,随即被分配到各個殿中。
他左看右看,好奇得不行,脫離了侍女的隊伍,自顧自地觀察起來,暖黃色紗簾,案上鋪着鹿皮,一盞燭火燃着,溫馨,這是玉衡的第一感覺。
他此外隻在蘇妲己的房間感受到。
淡淡日光落到摘星閣内,殷壽作為一個新上任的君王,目前來看尚且合格,廢除了許多陋習,他忙起來了,自然也沒什麼空來這摘星閣。
這兒便成了玉衡和狐狸的巢。
“我會像人一樣……到時候肚子裡會出來的是不是小狐狸?”
玉衡呵笑,瞳孔因為黑氣逐漸變得越發深。
“你覺得會生出什麼?”因為提升修為的速度驚人,玉衡現在顯得格外的溫柔,他忽地松開手,身上的蘇妲己控制不住似的啜泣起來。
楚楚可憐。
若是其他男子見了,估計心都化了。
玉衡以一種很冷酷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觀賞什麼出衆的藝術品,“生幾隻狐狸精是嗎?”
狐狸精,這大概是她聽到玉衡說得最多的詞兒了,哪怕她涉世未深,都能知道這是一個不太好聽的。
“他們都叫我蘇妲己。”她看起來很無辜。
玉衡冷笑,“這是你的名字嗎?狐狸,精。”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她有些排斥,大概是可惜蘇妲己?狐狸吃了她的靈魂,她連投胎都投不了了。
畢竟是他看着長大的。
蘇妲己也有些惱,“那你是什麼,琵琶精?”
玉衡脾氣向來不太好,曾經在軒轅墳,他們鬥過幾次嘴,他就過了好幾個月才去看它一次
*
年紀輕輕,不過是籠中鳥,在此日夜飲鸩止渴,是為劇痛。
“想家了?”
夕陽西下,玉衡手挽着竹籃,一襲白衣溫柔雅緻,腰間系了塊玉佩,颚順坐在階梯上看着他漫步而來,眼前一陣恍惚,心尖莫名酸楚起來。
母親……他記憶中的母親也是如此。
玉衡坐在他身側,他摸了摸自己臉頰,“殿下,為何這樣看我。”
宮中之人步步驚心,除卻他們身為質子的人交流,其他人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謹小慎微地端茶倒水。
畢竟開心就主子可能殺了他,不開心了也可能殺了他。
哪兒會這般活生生地與他交談,颚順挪開視線,說話聲很低,好像很害羞似的,他問道,“我……姑娘為何……”
自從前段時間在寝殿看見過她,颚順發現總是頻繁偶遇,長廊中,她會在一衆垂首的侍女中擡眸,看着他眨眼。
有時還會将食盒給他,湊到他耳畔,“我親手做的。”
玉衡淡笑,刻意逼近他,“因為,我從第一眼看見殿下,就十分歡喜。”
颚順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
颚順的耳朵越來越紅,玉衡語氣輕柔地蠱惑,“殿下,難道不是嗎?”
颚順吞咽口水,“是。”
他看起來真是笨笨的,玉衡想着,食指拂了拂他的耳朵,耳朵、臉怎麼會紅成這樣。
“你可真有意思。”
“我……”他看起來很好欺負,宮裡有種草,摸一下葉片就會縮進去,玉衡覺得他很像它。
他故意逗他,“我什麼。”
他看起來有點兇。
颚順看他變臉變得快,一雙機靈的狐狸眸亮閃閃,跟小鹿似的,“你……”
玉衡瞪他,圓溜的眼睛含着笑,“你什麼。”
颚順看着他,慢慢搖頭。
他心跳好像越來越快了。
玉衡默默地想,他肯定是個小傻子,這麼遲鈍,白瞎了這張看起來很聰明的臉。
“我叫玉衡,你叫什麼。”
“颚順。”他說。
他跟他說話總是很小聲,玉衡裝作沒有聽見,又或者就是想調戲他,“你說什麼,我沒聽見,你上戰場的話……”
“什麼?”
“是大點聲準備把敵人吓跑嗎?”玉衡笑容狡黠。
因為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能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
*
玉衡對他耐心的很多,他很腼腆,玉衡就逐步攻破他的心房,換着法子逗他,每次看他臉紅心跳,玉衡格外開心。
兩人常常在夜下無人時私會,為此姜文煥他們發現異樣,不過因修祭天台迫在眉睫,也沒甚在意。
濃郁夜色裡,颚順房間内,玉衡靠在他懷裡,兩人傾訴衷腸,好不濃情蜜意。
“阿玉,你為何而來。”
“自然是為你。”玉衡擡頭看他,手指劃過他的臉頰,用幻術維持的少女軀體嬌小玲珑,小鳥依人地靠在他懷裡。
他說的是真話,自己離開摘星閣還化作侍女,的确為他而來。
無意識地挑撥哪兒能讓血氣方剛的少年忍得住。
他連忙遮掩離她遠了些,玉衡被推開,一臉委屈地看着他。
這如何能說出口,颚順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所以然,“阿玉,你别傷心,我,我……”
玉衡嗔道,“你是笨蛋。”
颚順聽見這個稱呼失神了片刻,從前,從前父親也是這樣叫他的,他眼底濕了,玉衡踮起腳尖,吻他的臉頰和嘴唇,心疼又珍視,“怎麼了?是不是又想家了。”
被家裡人捧着愛着的人格外想念家,對那裡懷有無比向往的憧憬,玉衡顯然不明白,可他要裝得明白。
颚順被吻得意亂情迷,不自覺回應,“阿玉阿玉。”
他被推倒在榻上的時候還有些懵,看着自己身上的玉衡,好像哪裡不太對啊,不應該是他在上面嗎?随着他俯身,一些黑氣從颚順口鼻滲入。
床榻搖搖晃晃,燭淚掉了一地,颚順的房間挨着其他質子的,這就不太方便,玉衡刻意施法形成了個結界,才沒讓一些聲音傳出去。
“哐哐”姬發穿着裡衣拿着本竹簡敲門,他看了看裡面隐約的燭火,“颚順,你可歇息了?”
玉衡指間一縷黑氣吹滅了燭,給了姬發回答。
颚順一覺睡得并不好,白花花的,炙熱的肌膚流着許多汗,不停地包裹他,将他好像要溺斃,身體裡好多小蟲子,讓人抓耳撓腮地想撓,直到一系列地愉悅漫開。
事後,玉衡觀察着熟睡的他,青年眼皮上還有冰冰涼涼的淚,幾縷小呆毛豎着,看起來好乖,就像蘇妲己。
也是,隻有被寵着愛着的人,眼裡才是幹幹淨淨的,這個還有點傻,逗弄傻子什麼的玉衡最喜歡了。
罩着颚順身上的黑氣消失,玉衡看着看着就低頭親他,他對待喜歡的東西就是這樣。
把人糟蹋得差不多了,外頭微光欲盛,玉衡才撿起塌下自己七零八落的衣服,臨走時,他轉頭,看向無意識哼哼唧唧的颚順打了個響指。
“明天你就會忘記了。”
次日,姬發推門進去,“颚順,昨夜為何那般早就”
沒有得到回應,姬發擔心去掀開床榻上的幔,發現颚順緊閉着眼睛,臉頰紅紅的,額頭還發燙,嘴裡不停地喃喃,“不要了,不要……痛”
他發燒了。
“颚順,颚順!”姬發把他扶起來,往外面叫人,“快來人。”
*
“那蘇妲己就是個狐妖!我親眼看見它鑽入的摘星閣。”
夜色裡走廊之中,身着常服的殷郊憤憤說道,都是那隻死狐狸精,才迷惑了父王,他身側的姬發眼神卻被摘花的女子吸引。
粗壯挺拔的樹莖緊緊箍住大地,樹冠直達雲霄,與星星做伴,樹葉繁密綴着許多白色的花瓣,偶爾微風拂過,它們輕柔地飄下,落在女子的肩膀,發上。
她未束發,長到腰際的黑發隻被淺白的發帶系着,發着溫潤的光,更為之驚歎是她的臉,眉宇間清絕如水,可她的眼神那樣淡漠,甚至冰冷,好像這世上無人能入她的眼。
甚至勝過幾分蘇妲己。
姬發确定,自己在朝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生得好看的人,他像被定住了,殷郊沒有聽到回答,順着他的目光看。
女人。
比蘇妲己漂亮的女人。
殷郊驚豔了刹那,取之而來的便是無窮盡的怒氣,他與侍從明明瞧見一隻狐妖跑進了摘星閣,他擔心父親的安危,沖了進去,結果就看見自己的父親那樣維護一個狐妖,還誤會他要王位。
現在又要迷惑了姬發了嗎?!
更何況,昨夜他發現這個女人進了摘星閣,而且身形還變得像男人。
他眼疾手快拔過姬發腰間的佩劍,沖向玉衡,奇怪的是這個女人似乎也不怕,他手中的寶劍冷冽,直擊她的胸口。
姬發大驚,快步上前,徒手握住了劍,“殷郊!”
鮮血一滴滴落入深色的地上,玉衡若有所思看向姬發,恰巧姬發也在看他,現在靠得近了,他才發現女人實在漂亮得不像話,脖子上那顆嫣紅的痣襯得人越發驚為天人。
她的眼神平靜無辜,像被拴着的小狗,等待着接受無妄之災。
姬發心一軟,趕緊護在他面前,唯恐自己的好友傷人性命,“你冷靜點,她是無辜的,怎可随意傷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