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工夫,玉衡意猶未盡,但他終究沒有繼續,揉着青年的後腦勺,那裡發梢已經汗濕,颚順還在喘氣,雙手在玉衡背上無意識抓了幾下。
像撓癢癢。
颚順閉着眼睛小憩,脖子處毛茸茸的腦袋還沒有離開,反而感覺到一小塊肉被嘴咬來咬去。
活像個沒有吃飽委屈的小動物。
颚順記得自己兒時,母親送給了自己一隻小犬,那時他去逗它,把肉喂給它吃,它沒吃飽,就會咬着他的手指。
事實上玉衡确實有些不滿足,在颚順脖子上咬的全是吻痕,從脖子到胸前,他也不起來,就趴在颚順的身上。
這可苦了颚順,他呼出一大口氣,有些羞于啟齒,“先出去好不好,阿玉。”
他的聲線都像浸了蜜,膩得發癢。
“不出去。”
玉衡說完還壞心眼撥弄着他紅得滴血的耳朵,還未褪卻少年稚氣,欲紅未紅,青澀但内頭已經染紅的果子,無一不那樣吸引人。
颚順聽着他像耍賴的話,一時無言,“阿玉。”下一秒,縮在一側的被子直接籠罩在頭上。
因為視線受到了阻礙,以至于所有感官都無比清晰和敏感,淡淡的缺氧讓腦子都慢吞吞地運轉,齒間被掠奪占有,清冽的白梅香萦繞口腔。
玉衡的體溫很低,哪怕這種時候也維持着,颚順整個人都燒了起來,他抱着身上的人似抱了塊可以降溫的冰。
“嗯……阿玉”脖子的肉被銜住,有些刺痛。
玉衡沒有停下來,那塊皮膚留下了一個明顯的咬痕,他又轉移到另一塊皮膚。
“我的。”
這兩個字讓本就不清醒的颚順更加恍惚,被子已經拉了下來,他整個人都在冒熱氣。
纏綿的接吻下是讓人崩潰的瘋狂。颚順隻能失神地哼着,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待再有意識時,臉上冰冰涼涼地劃動着什麼。
玉衡聚精會神地拿着毛筆在他臉上畫東西。
“阿玉……”
“别動。”玉衡添上最後一筆,他擡起颚順的下巴,誇他,“你真可愛。”
“畫的是什麼?”颚順問。
玉衡認真回答,“就是水池裡的,你們人類好像叫它王八,它有四隻腳還有一個殼。”
颚順:“……”
王八?可愛?
毛筆被玉衡放在案上了,他看着颚順欲言又止的表情,拿起銅鏡對着他,“不可愛嗎?這樣我在人群中第一眼就可以看見你了,以前我還分不清你們人的臉。”
他臉頰各一隻王八,還分了正反。
颚順笑了起來,玉衡以為他認同了,丢下銅鏡和毛筆,樂呵呵地湊到他面前,“是不是真的,我可沒有騙你。”
距離拉近,颚順放輕了呼吸,眼神停在他兩瓣唇上。
玉衡咽唾沫,颚順感覺全身又酸痛起來,往後面縮着,“不,不要……待會兒就不能走了。”
……
光是起床就用了半個時辰,颚順推了他好幾次,玉衡恍若未聞,直接把人撲倒了,欣賞着自己的戰果,看了看,他俯身埋首在他的脖頸。
“我餓了。”
幾天沒有進食,他急不可耐地張開牙,津津有味地喝了起來。颚順一邊忍受着身體巨大沖破阈值的愉悅,一邊承受失血。
好在玉衡淺嘗辄止。
他收起獠牙,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去偏殿沐浴了。
空氣尚存兩人親昵的味道,颚順看着他的背影,失神地笑。
他伸出手,觸摸着自己的脖頸,隻有幾顆牙印。
一盞茶的時間,他就出來了,長長烏潤的頭發在身後,帶着水汽,一粒粒的小水珠從鬓角流到下巴,玉衡眼睛格外明亮,“我抱你去。”
玉衡坐在颚順的面前,颚順坐在塌上,臉上和身上仍有餘紅,他掀開被子,比起之前這次過于舒坦了些。
“我可以走的。”
浴桶裡還泡了花瓣,玉衡走了進去,坐在裡面,熱氣騰騰霧氣襯得他更加虛幻,他玩了下水,看颚順遲遲沒有進來,道:“進來啊。”
颚順想說,你不是洗過了嗎。
浴桶雖然大,但是兩個大男人還是有些擠,玉衡好像沒有這種意識,自顧自地給他捏腰,颚順浸在恰到好處的水溫裡,他靠在玉衡肩上來了困意,兩人相擁着。
半開的窗外依稀可見院中開得如火如荼的芍藥,白色靈體垂着尾巴的狐狸坐在樹枝幹上,望着裡面的場景。
玉衡瞥了一眼,狐狸受到驚吓地跑到了屋頂,直往摘星閣,他力道着實控制不好,一會兒重一會兒輕,颚順幾次欲言又止,但感受到唇瓣流連在頸側的溫柔,又默默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從哪兒學的。
空氣很安靜,颚順來了睡意,剛眯了眯眼睛,水下很熱,原本放松的颚順呼吸都放輕了。
耳邊玉衡低低地叫他,“颚順。”
随着他的動作,颚順悶哼一聲,從抿着的嘴裡擠出一句話,“不是才——”
水面泛起一陣陣漣漪和氣泡。
玉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我是依靠雙修法力才越來越多的,就跟你們吃飯喝水一樣,餓了就吃,吃多了,也沒關系。”
雙修得越多,他體内妖力就愈盛,他又不像人類,會累。
修煉得多,他還會更好,心情會變好,身體也會。
颚順覺得他有時候像個孩子,喜怒都擺在臉上:“那剛剛不是吃過嗎?”
玉衡看着他,“可是我現在,想要你,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去找别人。”
颚順捉到了關鍵詞,“别人,你還有别人?”
他的表情像是凝固在臉上,他好像很難過,玉衡不太理解為什麼,在他的認知裡,妖是有很多伴侶的,況且不說妖,人類也有很多三妻四妾。
像他們這種靠雙修的妖,有太多的露水情緣實在不足為奇。
“有别人,可是我還是會這樣對你好的,這一點是不會變的。”他用袖子擦他臉頰糊成一片的墨。
*
四大質子被殷壽傳召,颚順穿好甲胄,手裡握着小香囊,上面繡着的是一朵韋陀花,粉藍色的流蘇。
韋陀花又名月下美人。
刹那間的美麗,一瞬間的永恒。
“小騙子。”他喃喃着。
把香囊放在懷裡,和姬發他們一起去承德殿,所有的質子們都心情很複雜,臉上帶着晦暗,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玉衡獨自去了摘星閣,蘇妲己在池子裡泡澡,頭發烏黑顯得臉頰更加白,一雙鈎子似的眼睛妩媚動人,因為狐妖占據了身體,變得更加魅惑。
玉衡收回視線,他緩緩過去,蘇妲己走到池邊,白色霧裡她撚起玉衡的衣角,嗅了嗅,“你上心了?阿衡。”
他站起身,垂頭看她,漫不經心地擡手解開自己的外衫,裡衣,修長的手拿着乳白色的衣裳丢到一側,“玩了一下罷了。”
他入了水,閉眼靠在池邊小憩,露出了滿身暧昧痕迹,蘇妲己過去,伸出手撫上他的脖頸,新鮮的,紅豔的,她略微皺眉,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玉衡并不阻止,一言不發,似乎也不在意。
良久,他睜眼,眺望窗外灰色的天,問道,“他為什麼難過?人類尚且有三妻四妾。”
蘇妲己臉頰貼着他的下巴,倚在他懷裡,他好像真的不明白,蘇妲己發出偷笑,她纖纖玉手攀上他的肩,“他想要你的……”
玉衡低頭看她。
她笑,手放在他胸口,感受着微弱的心跳,“他想要你的心。”
玉衡還是沒明白,“為何?”
成妖修煉千年,關于情愛二字,他也隻聽見一個妖和他說過,那是一隻雉雞精,她說,要雙修就得讓人愛上他,或者直接用妖術迷倒他。
前者如果無聊了些就很有意思,後者則可以快速增長自己的妖力。
而玉衡這麼久,喜歡玩第一種。
“人的壽命短短幾十年,而我們能活上千年,他要你愛他,百年後,他會滿足地死去,而你則要記挂他千年,囚在愛的牢籠裡不得善終。”
玉衡聽着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仿佛真的看見自己為了一個人郁郁寡歡,宛若從前在軒轅墳,孤寂,隻有自己還有這隻狐狸。
那樣的情況他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他不喜歡孤零零地在那裡。
他像被踩着尾巴的狼,“可笑,妖怎會愛上人。”
他可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類愛上豬的,他們吃它,隻是把它當作食物,妖對人也是如此。
玉衡默默地想。
質子們去了承德殿已經有了一會兒,玉衡不會不知道殷壽想幹嘛嗎?不,他當然知道,新王登基,他要除了這幾個前朝的老臣。
特别是如今這四大伯侯還主動“造反”,殷壽會怎麼做?他讓質子們過去,無非就是讓他們弑父,繼承自己父親的爵位。
*
颚順死了。
就如在女娲廟,他跟他的父親一樣,是勇于進行反抗的第一個人。
承德殿門前,玉衡冷眼望着裡面的景象,富麗堂皇的宮殿裡,紅色的火光搖曳,而地闆上的屍體和血迹觸目驚心。
殷壽居于上首,高大威武的身軀是放不下的野心和獸性,底下是匍匐顫抖的姬發,還有四周跪趴的侍女。
玉衡沒有再多看,轉身消失不見。
今晚的夜色朦胧,天上細碎的星光一閃一閃,街道之上寂寥無比,戶戶緊閉着,一絲人氣都沒有。
玉衡漫無目的地走着,拿着一壺酒,殷壽喜歡喝酒,質子們也喜歡,他仰頭喝了一口,辛辣苦澀,玉衡皺眉,喃喃,“真難喝。”
難喝到他整個人都很煩躁。
颚順死了。
他或許早就想到了,他一直把他們當作玩弄的對方,他不會承認自己會對他們有一點上心,不會,妖怎麼會對自己的食物有恻隐之心呢。
至于那些情話。
那些話他對很多人說過,對以前的男人或女人……對蘇妲己,對姬發,他都說過。
沒有吃他,隻是因為他聽話,留着雙修而已。
他一點都不喜歡颚順。
一點都不。
所以他沒有去承德殿,他要告訴自己,和證明給狐狸看,他并沒有對他上心,颚順對他而說隻是和姬發他們一樣,是個雙修的容器。
可是……
一陣冷風吹過瞳孔,玉衡突兀地感覺鼻子有點酸。
一顆大大的眼淚砸了下來。
冰涼的,是人類最喜愛的,他們經常哭,他怔怔地看着指腹,這是他千年修煉幻化人形掉下的第一滴眼淚,玉衡心重重一顫。
腦海裡回蕩着青年略羞澀的嗓音。
“我喜歡你,阿玉。”
玉衡再也忍不住,把手裡的酒壺砸向地面,破碎的瓷器聲響起,裂開的瓷片濺到身上,劃傷了他的臉頰,一道鮮紅的傷口出現。
蘇妲己死了的時候,他沒有探出自己異樣的來源,他不願意去想,如今颚順死了,他也不願意想為什麼自己會這麼不像自己。
他不想,他也不敢。
周遭死一般的安靜,他繼續往前走,臉頰的血線流到了下巴。玉衡輕輕拭去,做這些的時候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仿佛剛才的失态都沒有發生。
他聲音很輕。
“今天的酒真難喝。”
一定是今夜的酒太難喝了,他才會心裡空落落的,不是那個人類,玉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