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
幽深的房間中若有若無的蘭花香充盈,雪重子目睹一個紙人飛快長出血肉,它沒有臉,直到男人手中拿着一張人臉,他覆了上去。
玉衡拍了拍手,打了個響指,面前的‘人’就像真人一樣微笑着,桌上的面具在窗外的冷光照射下冷峻醜陋,他把東西給它戴了上去。
雪重子被屋内的蘭花盆栽吸引,窗外更是一大片,可以知道主人有多麼喜歡。他走過去手指碰着花瓣,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了?”玉衡知道他對花草并不感興趣。
雪重子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為什麼隐隐有些心酸,他想起以前玉衡帶來的一些話本子,那些個解悶的玩意兒總會有些關于情愛的部分,雖然大都是些陳世美。
這就更加讓他覺得奇怪了。
他說,“你是騙我的。”
玉衡不解,“騙你什麼?”
雪重子沉思,“感情。”
玉衡:?
他都要黑人問号了,這說得好像他是什麼渣男,玉衡确信自己并沒有跟他灌輸過什麼情愛的觀點。
雪重子作為守山人,一輩子也不能出後山,至于媳婦兒啥的應該等着前山分配,所以自由戀愛肯定沒有,如今因為藏雪心經,他還是個孩子身體,玉衡就更加不會跟他說這些了。
玉衡捏住他的臉,有些咬牙切齒,“什麼騙你,最好說清楚,不然。”他從懷裡拿出那朵快蔫兒的雪蓮,威脅似的,“不然我回去再拔一顆新鮮的。”
為什麼總是喜歡捏他的臉,雪重子低頭,他欲拔出腰側佩劍就被玉衡手肘抵了回去,對方兩隻手捏他的臉頰,突然有些感慨地說,“長得……若是我和她的孩子,肯定這麼好看。”
眉間一點紅,霧藍的頭發順滑油亮,下三百的眼讓他看起來清清冷冷的,前面的劉海還是個愛心形狀,特别是講話深沉的樣子讓人有點忍俊不禁。
雪重子打掉他的手,知道他說的是誰,薄薄的唇抿了抿,“蘭夫人已經逝世多年,就算她還在,你們也絕無可能了。”
在他話落下的瞬間,雪重子聽見男人吸了吸鼻子,胸口起伏劇烈。
“我們快走吧。”
在他說完這一句話後,就再沒開口。一路上,雪重子沉默地跟着他從一些暗道出去,雖天色未明,街道上已經有了人群的熙攘。
雪重子看他還是沒說話,半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你沒事吧?”
玉衡停下步伐,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本該這個年紀的滄桑,甚至舉動都和宮子羽他們差不多,天空時不時飄落着雪,落在他的發上更顯分明。
他看着雪重子,“沒事,就是你剛才的話戳到我肺管子了。”
“哦。”
“下次不要說話了,不然明日雪宮前你就能見到我的屍體。”
“……”
*
雪重子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每來一次就會順他一點雪蓮了,男人拍了拍滿滿的錢袋,笑得格外開心,“走吧。”
那錢袋重的不行,還是全是金塊,不過看他和老闆熟稔的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雪重子問他,“為何要拿那麼多?”
一棵雪蓮價值萬兩,玉衡總共拿了兩棵。
在宮門無需開銷,服飾吃食皆有宮尚角每次出門帶回來價值連城的珠寶們換,可以說,其他人根本用不着錢。
玉衡一笑,他移開眼眸,集市熱熱鬧鬧的,不少商販們在吆喝,雪重子注意到他看向了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笑得甜蜜,丈夫在賣字畫而妻子數錢。
“帶她回江南。”
聽到這句話,雪重子沉默起來,他覺得自己呼吸都有點困難,“他們不會讓你離開宮門的,宮子羽不會,宮尚角更不會了。”
玉衡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沒人攔得住我。”
雪重子情緒突然有點低落,他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沒有人攔得住他。這幾十年來,隻有他和自己相伴最久,哪怕他在後山,他在前山,但總有時候他會偷偷溜進來。
玉衡感受到了他的不開心,起身去買了一串糖葫蘆,他蹲在他面前,眼神慈愛,“我不在了,以後就沒人要你的雪蓮了,你不應該開心嗎?”
他這溫柔的樣子實在太少見了,雪重子想想和他認識的幾百年裡,大都處于不噎對方幾句就覺得少些什麼的,唯一失控的那段時間就是他遇到了蘭夫人。
一向走南闖北的這麼一個人竟然在這宮門呆了數十年,現在就當他以為會過去了的時候,竟然聽到他要回江南。
雪重子深吸了一口氣,他說,“你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玉衡。”
恣意的,幼稚的,那些鮮活的特征在蘭夫人嫁入宮門後再也沒有看見過。